盏盏拿了病理切片单子出来,迎着紫外线罩在眼前看了半刻钟。舒了一口气。
许悦子喝光了乌鸡汤,嚷着想吃油菜豆芽清拌。盏盏坐下来,睁着布满血丝的眼,说,许悦子你把我给吃了吧。
也不知为什么,盏盏突然变得如此固执。海涵关心她几句,她也不露声色。换作平常,她肯定失声痛哭。哭得海涵心软,倒过头来陪她掉泪。海澜问候一声,她也笑声如燕。她只当自己是孤家寡人,只对文筠,她才可以松开精神坐下来凝神一会。然而,文筠是探不到她的深水里来的。她看着睡得香香的威威,趴在阿歪床上直她疼得走不了路的腰。每当这时,会有一点点可以幻想幸福的时刻。只是片刻,片刻过后,她还得想明天许悦子的一日三餐和威威一天的安全,心情与担忧。她心里甚至还暗自窃喜可以当一个十全妈妈,至少她验证了她的能力。她是在这种时候有了当妈妈生一个孩子的冲动。
她裹上羽绒服,外面还可以闻见洗衣粉的清香。她的鼻子有点塞闷,她拆开一袋纸巾装了两包,早晨就开始痒想打喷嚏她一直忍着,她知道她这一病就不轻。她如果病倒了,世界真就乱套了。这一点也不夸张。
她去给许悦子办出院手续,五千块钱的押金退了八百。她把钱和结算清单都给了许悦子。在送许悦子回家的路上她喊停了车,跑去买了一束水灵灵的百合花。对许悦子说,除除晦气,这花好香,你闻闻。许悦子果真闻了闻,说好香。这几年都淡忘了这种东西了。盏盏说,你是实在人。她把花让许悦子抱,说病人闻着花香会减轻疼痛。盏盏从后望镜里看像跟屁虫似的那辆捷达车。
盏盏没跟许悦子说她看见了李大山。她更没让自己在他们争吵的当口挤到中间去。而是隔了一个病区看老猴似的男人演戏。如果不是李海澜的突然闪现,小雌虎似的凶狠的眼神逼杀李大山滚下了七楼,她也不会再去计较这种男女这事。毕竟姐姐也有她的苦。可他偏偏是李海澜的父亲。那个把老婆送到宗庙里守活寡的&ldo;李世美&rdo;。
她又开始恨起许悦子。包括李海澜。还有----李海涵。是他们共同把她掀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觉得他们都是来伤她的心的。一边痛还没结疤,另一边已经又流血了。
她立即明白她和海澜为什么是那么若即若离不能亲近的原因。也许李海澜早就知道。她在心里也早蔑视了她。可她却守口如瓶。装菩萨。她不欠他们的,所以盏盏决定昂起头。
她阔步得迈过李海澜刚站过的通道。她甚至在楼梯通风口看了一会李家父女。她对伏首哭泣的许悦子说,女人离了男人就是变态吗?
阿歪搬去一个花园之隔的主管公寓。这个房子名副其实就是她许盏盏说了算的。可她觉得越来越狭小。她的胸口发闷,她知道李大山今晚又会过去,许悦子抵挡不了他的诱惑。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她是一个女人。
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许悦子接了,趿着拖鞋,对盏盏说房子里都结蛛网了,灰尘有一抹厚。盏盏颤微着说,如果你不想我死,断绝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她知道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她也知道说了不如不说。可她烧得太厉害了。她把房门关死,重重地摔在床上,全身酸痛得让盏盏咬住被角。挣扎着起来,一杯水洒到手上,往床上靠时,水杯又带翻打碎了。没一个囫囵货。她自嘲地笑道。她含上一粒康泰克,捧着凉水杯喝了一口,她下意识地觉得明天的太阳她还得见。
我想你
早上阿歪过来看了她一下。花容失色地叫起来。盏盏把她撵走了。阿歪又跑到文筠的办公室,文筠出去找资料了,她一时找不到主意,只好给伊源打电话,她是想让伊源跟李海涵通个气。可伊源说,她是自己不想让人知道,你又何必生事呢?气得阿歪噎了半天。
中午阿歪还是等到了盏盏。盏盏二话没说扎回公寓。阿歪自己推门进来。盏盏也不理睬她。她只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盏盏病成这样子也不给她一点表现的机会。房间内一尘不染,比她在时还干净。完全是许盏盏的干净。
她小心地说盏盏我给你找个大夫吧?盏盏一咕隆翻身起床,本来她是不吃药的,威威在时买的一盒护彤没带走,她拆开一包含在嘴里,喝了一口水,又懒怠动弹。阿歪问她想吃什么?盏盏摇头。逼得阿歪实在没辙,掏出手机找号,盏盏说,我是贱命,你要幸福赶紧挪地方,我这儿不吉利。阿歪辩白,我是……跟病人计较什么呢?她掩好门到外卖店买了一份清汤蒸饺和一份脆瓜片,送给盏盏。盏盏正在厨房里煮方便面。开了一瓶酸辣酱。阿歪把买的推给盏盏,夺过盏盏手里的筷子把面煮好,她把面就着酱吃了,对盏盏说,逞英雄别在这个时候逞。让人看了都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活头。世界末日来了。盏盏说,我若不撑住挺着,就会死。阿歪说,那口口声声爱你的男人呢?盏盏说,没告诉他。他就那么不着家?如果结了婚,还不是当外房养着?我们还不老啊。盏盏拖着一身病气说,别痴心妄想这王国了,我早已绝了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你对这事倒大方得很。
我又不是什么名流闺秀,不值得人家垂怜。当初父母不要我时,或许我连三个铜板都为他们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