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插手,让妹妹发挥所想,他只是洗些自己的衣服,擦擦地板,窗台,挂挂笨重的窗帘。所有人的脾气都好得很。连平日凶狠苛刻的政府机关这些天也有了几丝春风的荡漾。可见,年的魅力很大,能给人带来新的造化,能让枯木发出新芽。
唯独海涵看出了一些破绽。他先是心惊,后是急奔出家,以极限的速度冲刺了三百米后才记起自己有车在车库里锁着,他用力捶了一下他的大腿,他的额上竟然有了汗,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粗线毛衣。他怔怔地听见一辆急救车从他侧面刺耳地闪过,他回过头,看着那闪烁的鸣警灯,手摸住脸颊,湿润的东西填满了双掌。
他不算快地看出了这个年的败兆。
人生能有几个年呢?
他一路思索问自己这个问题。郁郁寡欢。
海澜忙到很晚才跟哥哥祝福。兄妹二人守着电视给父亲打了吉祥电话。哥哥叙叨了很多,妹妹只说了一句,父亲过年好。白天她是去祭奠了母亲,她对母亲说,妈妈,过年了,你那里热闹吗?冷吗?多穿些衣服,我以后天天来看你。
海澜发了许多大红的请贴。请她好的人。请她一时心血来潮想见的人。请她多年不联络的人,请哥哥的下属和盏盏的同事。人们都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连海涵的下属都在海涵面前一个劲地夸她。那一晚海涵醉了,从心里醉到眼里,最后吐了,吐了之后倒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不用猜,打扫残局的肯定是许盏盏。文筠去志愿者义讲,阿歪和伊源去拜见双方父母长辈,其它相识的人各有安排。盏盏这边倍感零落。可李海涵觉得好,这样他才从心里真正拥有她。这个女人并不吝啬,为什么一到心里立刻就不安全,张牙舞爪地向自己进攻呢?也许是因为她太认真了吧。是太真了,对什么事都要真实透明。
盏盏穿了海涵临新年买给她的羊绒外套。下面却是她到附近的城市散心时买的一件新式的暗格毛裙。海涵奇怪地盯着她拆开打配穿的装束,然后一把把她揽入怀里,咬了咬她的耳朵。她的身上,没有羊毛留下的腥味,只有她兰心蕙质的eva。
海澜妖娆得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人们把她围得连海涵都看不见。她像搅局似地从海涵死死的手里把盏盏弄过来。两个女人在大吊灯下舞成了两朵花。海涵用眼神暗示妹妹,妹妹却装聋作哑,他想牵着她的手走过这个年。人年尾到年头,旧的恩怨新的希冀,他想一直牵着她温柔冰滑的手。他握她的手时感觉到力量,他觉得她的手是他生命的指向标,她是那么需要他的力量来握住她。
新年第四天,海澜请了李大山过来。海涵被妹妹去出去和盏盏玩半天。海涵赶回来的时候父女已谈了半场,父亲老泪磋砣。他没插上什么话。因为他感觉出这融洽的气氛感动了他。他深情地望了望光彩夺目的妹妹,对她的设想周全而高兴。他拣了靠妹妹角边的一个位子坐下,父亲把目光向他移了半寸。父亲说,外头冷,多穿点。海涵说,知道。海澜也含笑说,哥是美人在抱犹揣暖炉呢。海涵顺手抓起一个毛毛熊向她挥了挥。兄妹二人在父亲面前乖巧得像两块黑白巧克力粘化在了一块。
海澜给人父亲煮了一碗面,配了红绿白黄的菜,李大山吃得一头汗。放下碗洗了手就坐着他的小车走了。兄妹都没有留。他们在猜父亲回味饭香的可笑样子。晚上让盏盏过来三人又闹腾了一晚。先是在海澜房里闹。然后又到客厅,最后又到海涵房里。海澜瞅个空把他俩留在里面,关上门,回自己房里,按下免提键,电话录音里是一个男人哑了喉咙的声音:澜,新年快乐。海澜等磁带转完了才来了一个快动作啪地按下了停止键。哥哥房里静悄悄地两人正亲密地耳鬓厮磨。海澜退回来,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倒头就睡。
她在&rdo;来吧&rdo;茶馆附近的过街天桥约见了熹光。熹光长了胡子。消瘦了许多。胳膊上吊着的绷带已解了。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见了海澜两眼含着光芒的火星。海澜说,你好了吗?熹光说大好了。海澜说,上次在医院给你拿药碰见了我父亲,我们父女也闹干戈呢。熹光想笑可脸上的肌肉不配合。
街道的人零星地分散着。他们走得很慢挨得很近。也许是因为又起风的缘故。天阴得挺灰,仿佛很快要下雪的样子。海澜摘下围巾给熹光围上,正式地问起了他的伤。
2月14
起初熹光看着并不想说的样子。忽然看见海澜整大衣领子晃过的一件东西。那是他保证海澜生命安全出玛卡的魔戒。这是一枚精巧细致的戒指。传了多少人说不清楚,但不会很多。顶多一百年才会传三个人。如果超过这个人数戒指会不翼而飞。只有拥有的人遵守约定这枚戒指才会成为拥有者的免死牌。戒指周边很圆滑,戴在无名指上很合适。它的中间是一粒很纯而且耀眼的红钻。在戒指的背面刻关几个细小的缅甸文,意思是说它会忠命于灵魂,效力于上帝,诅咒佩戴它的人。
打造这枚戒指的始祖起初大概是为了献给仇人的。而结果仇人戴在指上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过连番致命的伤害。于是大家都认为这枚戒指有天性,具有神庇佑的魔力。能够降住诅咒的邪气驾驭它的人才是上帝的宠儿。这枚戒指像无价之宝传位之玺一样被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但每个拥有者,都没能逃出一个劫数,都成为死神的下一位眷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