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耀一路策马疾驰,快到十里亭时远远看见一人在几个侍卫拱卫下大马金刀坐在里面,虽看不清面容,但观其气势,只怕不是善与之辈。
他勒住马缰,暗道平安县什么时候来了这一号杀神,他事先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赵光耀翻身下马时,已经熟练地换了一副愧疚的笑脸。
&ldo;这位壮士,听闻老夫那两个不成器的犬子冲撞宝眷,心中忐忑,特亲自来赔罪。&rdo;
说着,他便示意随从将一个沉重的盒子抱上去,当着庞牧的面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白的黄的,在雪地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庞牧挑了挑眉,转身与侍卫笑道:&ldo;我已有许久没见过这许多真金白银,眼睛都快要晃瞎了。&rdo;
众人哄笑出声,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的起哄,说些不着调的瞎话。
赵光耀心下嗤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往四周看去,见空无一人,心下不由打了个咯噔,&ldo;还望壮士将他两人交还于我,我必然带回去严加管教。&rdo;
他还没说完,庞牧身边一个侍卫便嗤笑出声,&ldo;还管教,只怕越管越娇。真是说的好场面话,若我家主人不叫,你果然会来么?&rdo;
&ldo;哎,小八不可无礼,&rdo;庞牧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又对赵光耀笑道,&ldo;老丈两个儿子开口头一句话便问我认不认识他爹,这话好笑得很,我却哪里认得?可到底他一番引荐的美意,不好辜负,少不得要请来认一回。&rdo;
&ldo;许是我一行人长相可怖,略说了两句气话,令郎和几个随从竟叽叽呱呱招了许多过往强占良田、欺男霸女、打杀人命的事。我胆子小,吓得了不得,又怕令郎久候尊驾不耐风寒,思来想去,便先叫人好生护送到衙门里去了。&rdo;
&ldo;想来那衙门守卫森严,最是安全不过,如此一来,我安心了,你也大可不必担忧。&rdo;
赵光耀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眼神也不再柔和。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不给面子。
他将微微弓着的脊背挺直,去庞牧对面坐下,冷笑道:&ldo;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想来初到此处,有许多事还不大明白,老夫不才,在本地却还略有薄面,不如&rdo;
类似的话庞牧听过不知多少遍,有许多人可比这赵光耀说的动听的多了,然而他偏偏不吃这一套。
&ldo;不必多言,&rdo;庞牧忽然收敛笑容,&ldo;我打从出了娘胎,便是个不吃敬酒吃罚酒的。&rdo;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带兵打仗时,连圣旨都偶有不尊,哪里会将这厮放在眼中?
&ldo;小子不知天高地厚!&rdo;这种面对面明晃晃的挑衅,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赵光耀如何能忍?&ldo;这罚酒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下的!&rdo;
庞牧嗤笑出声,施施然站起身来,&ldo;我能吃的罚酒,却不是你这等人酿得出的。&rdo;
原本还有所怀疑,可这一个照面一个试探,赵光耀赵大善人光辉璀璨的外皮就掉了个精光,他也实在不必顾忌什么了。
&ldo;天短夜长,家里人该等急了。&rdo;庞牧撂下这句话,再也不往赵光耀身上多看一眼,翻身上马。
&ldo;放肆!&rdo;赵光耀气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待要去追,却见那几匹马甚是神俊,整个都要比他骑来的宝马名驹大出去一整圈,四肢铁蹄怕不下碗口大,眨眼就窜出去十几丈远,却哪里还追得上!
赵光耀本能的追了两步,却被对方的马踢了满身雪泥,狼狈不堪,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ldo;竖子敢尔!&rdo;
庞牧一行人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小八在后头问道:&ldo;大人,要不要派个人盯着赵家?&rdo;
&ldo;也好。&rdo;
几人一路疾驰回了衙门,马匹尚未停稳便跳下来,又大步流星进了二堂,果然见晏骄正等在那里。
见他完好无损的回来,晏骄下意识松了口气。
庞牧脱了外头大氅,随手丢给侍从,见状笑道:&ldo;如今我是本县头一个地头蛇,你却不是白担心了?&rdo;
晏骄失笑。
庞牧示意众人落座,自己也一撩袍子坐下,&ldo;可又招了些什么?&rdo;
&ldo;实在数不胜数,小到拿了东西不给钱,大到强占良田、欺男霸女,因太过习以为常,许多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rdo;廖无言皱着眉,将一大摞画了押的证词推过去,&ldo;刘捕头还在后头审着,只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rdo;
&ldo;不过已经确定了几起人命,&rdo;他抽出其中一张,放到最上面,&ldo;老大赵文曾在五年前入室玷污了一名女子,事后女子不堪受辱吊死了,她的未婚夫上门讨说法却被打断腿,两家人告到衙门,最后竟不了了之。还有抢了良田,断了人家生计,两遍斗殴起来,打伤后医治不及时死了的……我已查过,当年卷宗中甚至连这个案子都没有。&rdo;
庞牧飞快的翻阅着口供和证词,越看越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ldo;这么多案子,本地父母官是瞎了还是聋了?&rdo;
即便赵家家财万贯,有的争端确实可以私了抹平,但有的根本就是触犯律法,必须公事公办!
&ldo;那县令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实在该死!&rdo;
他原本以为前任县令只是无用,不曾想越查纰漏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