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煜摸着自己粗糙的下巴,道:“诶,你说咱们主公也是啊,说放就放了,亲娘放了也就放了,竟然连自己的女人也能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那时候那个刘萦……什么刘夫人,下场可惨了。”
司马煜这么一说,程琬抬起了埋在公文里的头,笔尖的墨水滴在了竹简上一滴,擦不掉,只能任由它慢慢地变干。
司马煜说:“太尉大人看来是真不喜欢夫人,不然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可是又不像……”
“你错了”程琬将笔挂回架子上,将墨水吹干,摇头道:“主公肯放她离开,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而是因为太喜欢她了。”他轻轻指了指司马煜的头,道:“你这颗榆木脑袋。”
司马煜挠了挠头,道:“我还真榆木脑袋,我真就不懂,喜欢一个人怎么回舍得让他离开呢,不懂,不懂,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天天把她绑在身边的。”
程琬叹息一声,手指轻轻触摸了两下墨点,见已经干了,方才放回架子上继续书写,嘴上道:“你啊你,一辈子都不要想猜透主公的心思的。”
就在这时,门外士兵道:“军师,杨主簿求见。”
“杨敬?”程琬皱着眉头沉吟,思考杨敬此来的目的,不觉间墨水又从笔尖滴落了一滴,掉在了竹简上。
程琬瞥了一眼墨渍,抬头对士兵道:“快请杨主簿进帐。”
第九十一章
夜深了,帐子外点起了火把,刘昭坐在榻上,他的双手栓着铁链,锦缎制作的衣裳破了,衣角都是黑色的污渍,他的脸上也受了伤,是箭簇割破的,此刻已经结了痂。哪里还有一点天子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垂着眼帘,双目无神。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然而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赵翊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见了赵翊的靴子,冷嗤一声,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许久,赵翊方才开口,道:“陛下,被囚禁的滋味如何?”意外的是他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冰冷。
刘昭冷笑一声,并不抬眼看他,只道:“太尉大人,朕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太尉大人的囚笼里吗?”他一展衣袖,抬头坦然地笑说:“就在今早太尉大人刚刚折辱了朕一次,如今呢?太尉大人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法子?”
赵翊看着天子的笑脸,只觉得心尖恨的发痒,巴不得现在就食其肉,寝其皮。
刘昭看着赵翊冷冰冰的样子,毫不畏惧,仍旧笑道:“太尉大人机关算尽,朕确实不是太尉大人的对手,朕认输了。”他扬着嘴角笑说:“可是朕还是有一样赢过了太尉大人,太尉大人可知是什么?”
赵翊没有说话。
刘昭自问自答,道:“是邓节。”这两个字于此刻的赵翊来说简直刺耳,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的拧紧了。
刘昭遂了心愿,笑道:“太尉大人您明媒正娶的名门长女,曾经爱过朕。”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道:“她怀过朕的孩子,她爱过朕,那时候她才十四岁,你知道那时候的她有多么美丽,多么青涩吗?”
赵翊的脸白了,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着脸沉默。
刘昭道:“太尉大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她的过去没有你,就算是现在,她仍旧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你,但是她全心全意的爱过朕,甚至为了朕,为了朕的骨肉曾不惜众叛亲离,但是她永远不会为你如此,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赵翊的头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昭,然而他的喉咙却微不可察的缓慢的上下一动,嘴唇紧紧地抿着。
刘昭往后一仰,懒散地靠在了垫子上,道:“她怀过你的孩子吗?并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她也不想怀你的孩子。”他说:“你喜欢她,这也难怪。”他一撇手,慢悠悠地道:“毕竟她的滋味不错,现在不错,以前没经人事的时候更不错,她的身体很美丽,很光滑像是缎子,很柔软,她第一次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是朕开导的她,你知道怎么样做能令她快……”
他没能说完,赵翊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拉到了面前,他们逼视着彼此,眼睛俱是血红的,像是两只即将相互撕咬的野兽。
刘昭是故意的,故意的激怒赵翊,他并不知道邓节其实已经离开了,他只是想死,想逼赵翊杀死自己,他已经受够了,他是天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就是要让赵翊杀了自己,他要让赵翊一辈子都背着弑君的骂名。
“怎么不动手呢?太尉大人?”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笑问:“是怕朕死了,您的夫人会难过吗?”话还没落地,他结结实实的吃了赵翊一拳头,登时耳朵嗡嗡作响,嘴中发腥,牙齿掉了,混合写血沫吐了出来,牙齿也被血给染红了。
赵翊将他捞起来,打了一拳又一拳,他将满心的愤怒和痛苦都发泄到了天子的身上。
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他的心是痛的,不愿意承认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不愿意承认是邓节丢弃了他。
他的痛苦无处发泄。
他后悔,后悔他们相遇的太晚了,后悔没有在她十四岁的时候遇见她,如果她那时怀的是他的骨肉,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将她独自丢下。
他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尽了努力却仍然被世人唾骂,被挚爱抛弃,而眼前这个废物一样的天子,却能够轻而易举得到一切,高贵的血统,忠诚的臣子,以及深爱的女子。只因为他是天子,就有那么多所谓忠臣良将前赴后继为他送死,而自己纵使平定四海,功震寰宇却仍旧为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