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时常想,为什么主人会不被领主喜爱,明明他是如此优秀聪慧,我从没见过谁能像他那样将红色与黑色融合地那么恰到好处。热烈浓重的红,沉默阴暗的黑,到了主人的身上,却显得沉静优雅。
我认为,并衷心的相信,他就是神之子。
虽然各种画像与传说执着地将金色作为神明最宠爱的颜色,但金色显然太浮夸,根本配不上我亲爱的主人。我开始喜欢黑色,也觉得这头异于常人的黑发黑眸不再那么刺眼,我甚至庆幸着我血脉的另一半来自东方,庆幸当我说出我的名字时,主人恰恰对那个拥有黑发黑瞳的东方国度感到好奇。
东方,是的,东方。
其实我不知道我血脉中的东方是指东方的唐国,或是扶桑、瀛台,但谁在乎呢?我清楚他只是在为那头黑发而奇怪,西方人很少会有那么一头纯粹的黑发。我清楚这种想法,因为我也曾为自己血脉中的另一半感到自卑焦躁。
我没有告诉我的主人,也有黑发的西方人存在。他只是被禁锢在这片天地,才没有看到外界的五彩斑斓。
——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为了破坏我们唯一的相同?】
一拳砸在地上,手掌的骨骼互相挤压碰撞,一阵生疼。锥生零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沸腾的心绪。他发现在撰写日记时,玖兰莲似乎很容易发散思维,虽然这有助于他猜测前面无法辨认的字迹,以推测玖兰枢的过去,但这样的记载难免让他不爽。
揉了揉太阳穴,锥生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总结现有情报。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法冷静,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
【……恶魔的孩子。】
新的一页上只有这句简短的句子,字迹凌乱,显示主人的惊惶。
锥生零大概猜到,此时玖兰莲发现了玖兰枢的身份。也是,哪怕幼小的吸血鬼都会本能伪装成人类,哪怕纯血种善于克制吸血的*,但嗜血是吸血鬼的本能,总有一天玖兰枢会暴露。
接下来的几张纸都一片空白,被岁月侵蚀发黄的纸页仿佛在嘲笑锥生零的大惊小怪,在第四页的右下角,有一段飘忽的字迹。是繁杂华丽的花体字,似乎刻意练过,与前后的字迹都不相同。他写道:
【我跪伏在魔王脚下,誓言忠诚,献上鲜血与未来,只为随侍左右。
我背离了神,自愿堕落,且无限欢喜。
魔王感念我的忠诚,允我直呼其名姓,诺我为其后裔。
我王,枢。】
“……”
锥生零开始考虑他有没有可能将某个作古千年的吸血鬼挖出来鞭尸,然后他不得不遗憾于吸血鬼干净利落的死法。所幸,这邪教狂信徒般的口吻和比喻手法在之后没再出现,玖兰莲似乎冷静下来,继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记述一些日常琐事。在他被初拥的三个月后,玖兰枢的身份意外被人发现,领地中的人们聚集在府邸之外。
他们疑问着,领主大人,领主大人真的是吸血鬼吗?
他们惊恐地质问,为什么我们的领主会是怪物!为什么会是怪物领导我们?他们疯狂地咒骂着,呼喊着:怪物!怪物!离开我们的土地!我们不需要你,离开!
更有一些声音在阴暗处低喃:让他把血交出来吧,抓住他,放尽他的鲜血,用那些珍贵的材料来炼药。
——反正,领主、不,这只是只怪物!
谁知道这嗜血的怪物有没有趁我们熟睡取过我们的血呢?真恶心啊,竟然被这个怪物欺骗领导!抓起来吧,把他抓起来,放尽鲜血,是他先背离我们的!这只是个怪物!
当然,也有仁慈清明的人类,他们皱着眉,摆出深明大义的脸孔:离开这里吧,我们不欢迎你。
看到这段简洁的叙述,锥生零觉得脖颈上的封印开始隐隐作痛,他难以想象当年的枢面对这一场景时是什么反应,愤怒,悲哀或者兼而有之?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当年的玖兰枢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至少那样,就不会太过受伤。
他看到在记述的最后,玖兰莲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全世界都选择背弃,唯有我固守原处,是不是就会变成特别?】
瞳孔一缩,锥生零脑中瞬间闪过什么,那念头闪得太快他没有抓住,右手已经稳稳地翻开了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