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揖走后,高拱与魏廷山算了一笔账:李延吃了两万名士兵的空额,一名士兵一年五两银子,两万名士兵就是一百万两,李延胆大包天的程度,的确非他们二人能想象。事已至此,再后悔当初识人不明已经晚矣,他们只是担心:李延贪墨数额这么大,账薄上不可能没有痕迹,万一被东厂的番役调查出来,那就是一宗大案。同时,李延会牵扯出一大群官员,这些人大都是高拱的门生,一旦抖落出来,京城各大衙门都可能人去楼空。高拱叹曰:“以我往日的操守,非把这些贪墨官员统统抓起来,一个个杀头才解恨。”魏廷山劝他道:“可如今皇上病重,政局前途未卜,在这节骨眼上,若抖出李延贪墨之事,您这首辅之位,就会产生变数,您得早做准备。”
乾清宫的鼓声渐稀,侍立在门外的孟冲刚抬手打了个哈欠,却见一小太监匆匆跑来:“孟公公,贵妃娘娘和冯公公来了。”孟冲大惊,赶紧跑进去张罗:“万岁爷,万岁爷,不好了,贵妃娘娘来了!”
深帏中露出一只裸露的肩膀,随之是隆庆皇帝略显张皇的面孔,他故作镇静地说:“慌什么?奴儿花花也将成为我的贵妃。”孟冲道:“万岁爷,可她现在还不是!”同样衣衫不整的奴儿花花提着裙子,从皇帝身后闪出,道:“谁说的,今天我倒要见见你这位贵妃娘娘,我得把皇上这怕老婆的病给医治一下。”孟冲焦急地说:“哎呀!我的大美人,这会儿你就别再掺合了,你赶紧走吧。”正在争执之间,李贵妃和冯保进来了。
李贵妃紧紧盯着奴儿花花迥异于中原女子的妖冶面容。奴儿花花也盯着李贵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模样让李贵妃心内打翻了五味瓶,连酸,带辣,还有无尽的哀怨一起涌来,李贵妃转头望着隆庆皇上,跪下道:“皇上,贱妾求您了!”
朱载垕道:“求我什么?”
李贵妃说:“皇上,贱妾不是醋坛子,但是皇上你还在病中,太医明说了,皇上必须清心寡欲,远离女色,圣躬才能康复,更何况我们不是约法三章,在皇上圣躬康复前,不能见奴儿花花,皇上难道忘了吗?”奴儿花花在旁插嘴道:“皇上怎么会忘了呢?但是娘娘您难道没发现,皇上一见我就精神焕发吗?”李贵妃闻言,一道凌厉的目光向奴儿花花刺来:“大胆!一个下贱的歌妓也敢在此胡言乱语。”
奴儿花花愣了。朱载垕垂下眼睛对奴儿花花说:“你先和孟公公走吧!”孟公公忙过来将奴儿花花带走,走过李贵妃身边时,奴儿花花仍挑衅地拧着脖子看着她。
第二章明争暗斗(10)
待两人走出了大门,李贵妃走近朱载垕,柔声劝他道:“皇上,你不能这样糟蹋龙体,太子还年幼,皇上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国家社稷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朱载垕无奈地说:“好了,爱妃的心意朕知道了,朕今天只是无聊,叫奴儿花花来跳个舞,解解闷而已,再说,朕的精神不是很好吗?”李贵妃道:“皇上即便有精神也应该看一看张居正送来的奏章,广西局势已刻不容缓。”朱载垕不耐烦地说:“这事儿高拱就不能决断吗?”李贵妃道:“张居正想奏请皇上弹劾两广总督李延,而李延又是高阁老的门生。”朱载垕想了一下,道:“是啊,这事儿恐怕难办。”李贵妃说:“李延背靠着首辅,有空吃兵额之嫌,所以致使匪患猖獗,城池连连丢失。皇上,照此下去就会酿成大祸。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朱载垕沉吟了半晌,对李贵妃说:“好,朕这就传旨内阁,明天就广西局势与高拱、张居正商量应对之策。”
第三章奇侠出山(1)
孟冲奉旨到内阁通知二位阁老前往平台议事,他绕过张居正的值房,直接来到高拱的值房中。高拱正自怔忡,却看见孟公公来了。听说要去平台议事,忙向孟冲打听皇上要谈什么事,孟冲悄悄地告诉他:“昨晚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参了李延一本。”高拱闻言不悦:“这张居正倒是本事不小啊,贵妃娘娘都会为他出面进言。”孟冲道:“张居正倒是个耿直之人,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冯保,他才是真正的祸水。”看看四周没人,他把那句最当紧的话说给高拱听:“高阁老,惹麻烦的是你的门生李延,而不是您,懂了吗?”高拱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朱载垕坐在平台中心的御座之上,仄仄的病体总像要从座位上滑下来,浑身没有气力的样子,看起来连衣服都撑不住。他有气无力地对高、张二人说:“今天朕找两位爱卿来,是商讨平息广西匪患的对策。广西匪患剿了三年,不但没有剿灭,反而越剿越多,两位爱卿说,症结在哪儿呢?”
高拱望了张居正一眼,回答:“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其症结在用人不当。”
朱载垕问道:“用人不当?朕听说,现任的两广总督李延,是你的门生?”
高拱道:“是,这个李延,老臣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但谁知他庸碌无为,城池连连失手,现在若再不将他撤换,广西匪患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朱载垕问:“换谁呢?”
高拱道:“张居正推荐了一个人。”
朱载垕问张居正道:“你推荐了谁?”
张居正答道:“殷正茂。”
朱载垕问高拱:“你觉得这个人能否胜任两广总督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