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寿安堂。
时逢初秋,天气仍旧有些热,风却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直直吹入堂内,倒是让人觉得舒服许多。
堂内坐着几位女眷,为首的是位满鬓皆白的老妇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慢慢转动着,眼眸微阖,听着堂内几位年轻姑娘们嬉笑说着什么。堂内气氛看上去倒是一片和乐。
这时一位仆从打扮的小丫头匆匆从院外而来,低声与守在门口的婆子说了几句什么,那婆子本严肃着一张脸,转瞬间面色变了几变,看上去有些难看起来,往内张望了一番,对丫头说了什么。
丫头也是一脸忐忑,闻言点点头,避到一旁。而那婆子则是小心对着老妇人身旁服侍的丫鬟打个招呼,等那丫鬟悄无声息地出来,才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丫鬟面色也是变了几变,面露难色,但看了看堂内已经安静几分的模样,心知这边的状况已经有人发现,便也只好咬牙,重新入内,弯腰在老太太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只那刹那,老太太眼眸张开,一双眼里射出精光来,“此话当真?”
那丫鬟点点头,低声说:“是从闽州回来的丫鬟。”
老太太垂眸不语,片刻后,才长叹一口气,对其余众人道:“今日我乏了,你们自个出去玩吧。”
几个年轻姑娘面面相觑,倒也没多说什么,纷纷点头称是,不一会儿便离开了此处。
一日后,丞相夫人去世的消息传得整个燕京城都知道了,城中其他人家不论心里抱着什么念头,都开始准备起丧仪,只等那位夫人棺材如今举办丧事。
是的,虽然丞相长居燕京,但丞相夫人却在几年前就为了养病去了闽州常住,至于到底是不是为了养病,这就仁者见仁了。
如今丞相势大,新帝年幼,丞相作为先帝亲口指定的辅政大臣,威势赫赫,而丞相夫人虽然也出身名门,但如今那家已经落寞,又如何能与丞相相比,此时自然无人再去追究其他。
丞相府中挂满了白幡,无论往日如何,在人前时,丞相府内其余众人都是面带哀色。
林锦璇浮在半空,冷眼看着这府中众人神态,心中只觉一片冰凉。事到如今,她只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可是她也很清楚,她本不会死。
林锦雨,林锦雨,真是好狠的心肠。
她已经步步退让,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要他们能好好活下去,她已经不奢求其他。可是林锦雨呢,她的好庶妹,竟然是半点也容不下她。她不过是空有一个丞相夫人的名头,可实际上无论是在府中的待遇还是在那男人心中的地位,半点也比不上她林锦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放过她。
如果不是她死后看到的一切,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好庶妹十年来处心积虑算计出来的。林锦璇一直以为;林锦雨与她丈夫是因为意外在一起,不得不进门做妾,实际上全是早就算计好的;她以为林锦雨性格温顺敦厚,对她这个长姐也敬爱有加,实际上全是伪装出来欺骗她这种傻子的;她以为那年是她不小心害了她小产,让林锦雨伤了身子调养了两年,心中有愧,林锦璇才步步退让,实际上却……
就连她的夫君,她曾经一直以为恩爱不已的男人,也是跟着她那个庶妹一起算计她,就连她的嫡幼子,也是被他们二人调换,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多可笑啊,她林锦璇这一辈子多可笑啊,就连死,都是她的好夫君确定权势稳固之后,才如施舍一般,让人悄悄给她下了药,让她“病重而亡”!
林锦璇无意识地飘到了主院,看见院内一对相拥的男女,双目赤红。
女子身形纤弱,柔弱无骨地依靠在男人身上,一身素白衣裳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惹人怜惜。此刻她却是眼眶微红,微微低着头,哀声切切,“姐姐她、姐姐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她走了,据儿他们又该怎么办才好?”
男子拥着她,已过中年的年纪,面容依旧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而此时也是儒雅非常,正低声安慰怀中女子:“她运道如此,谁也改不了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至于据儿……总归是我的血脉,我自然会给他们做好安排。”他说着,顿了顿,温柔拍着女子,“如果你实在担心,如今你姐姐也走了,你作为姨母总要照顾照顾她,如今你可再不能推拒我了,嗯?”
“府里总要个女主人,还是说,你想让我再娶一个别的女人进来?”
女子闻言,面露犹豫,“可我身份卑微,如今你……”
男子:“胡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怎么如此自贬呢!”
林锦璇看着林锦雨与付睿恒腻腻歪歪,只觉心中呕血,即便知道无法碰触二人,也忍不住上前去想要抓花这两个狗男女的脸!
别以为她没看到林锦雨那洋洋得意的眼神,别以为她还会被这惺惺作态的模样骗,这女人、这女人!
轰隆——!
雷声震耳,屋内也是一片昏暗,林锦璇恢复意识时只觉头脑发晕,身体也疲惫不堪,沉重地仿佛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一般。
“姑娘……姑娘,夫人遣人叫了大夫来,您现在感觉如何?”
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林锦雨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目,神色怔怔。
她仿佛大梦一场,梦中场景历历在目,此刻仍旧觉得心痛如刀绞,一时竟是无法出声。
然她周围服侍的侍女向来心细,注意到床幔晃动,便上前来声音温柔地询问:“姑娘,您感觉如何?”
室内点起烛光,林锦璇眼眶发涩,抬眸怔怔看着面前这年轻鲜嫩的面孔怔怔,哑声开口:“碧云。”
碧云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侍女,虽是主仆,林锦璇心里却将她看做姐妹,信重有加,却在她嫁给付睿恒后不久就……
她这是梦醒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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