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新臣面面相觑,皆不知突然受此优待,却是何意。但见左钧直双手抚膝,平平道:&ldo;诸位大人说不可能,本官说可以。诸位现在就可以向本官发问,若四夷、六部所涉事务,本官有一项不知,本官便奏请皇上退出内阁。倘是诸位难不住本官,便请诸位今夜留待文华殿修订策文,直至本官满意为止。&rdo;
众新臣一片哗然,却又兴奋不已。其中不少人中举时已经十岁,而左钧直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放出如此厥词,又以阁官之位押注,可不令众臣心潮激涌!谁若能难倒这个年轻女阁臣,令其下位,必将成为朝中之风云人物!
众人争先恐后,使出浑身解数企图难倒左钧直。然而左钧直十四岁便开始在四夷馆供职,如今凡八年之久。她秉承家学,较常人又不知勤奋多少倍,莫说这些入朝尚短的新臣,便是资历极深的阁官,除了姜离等,也少有能在学识之渊博上比得过她的。
从白日当空到夕阳西坠,众新臣润舌茶水都不知喝了几轮,一个个落得怏然无力,方知这女阁官并非有名无实!整整一刻无人言语,左钧直在宫人的搀扶下吃力起身,倦然道:&ldo;莫以为入了朝便能青云直上,百姓的粮食,养不起尸位素餐之人!&rdo;
旁边有每日定时而来的太医入殿,一见她苍白脸色,慌忙道:&ldo;大人两旬之后便要生产,如此劳心费神,万一有个差池,老臣只好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了!&rdo;
左钧直摇头道:&ldo;不妨事。&rdo;又向那些新臣们道:&ldo;诸位都是朝中新秀。既是在本官手下,本官便须许诸位一个前程。四夷之务,干系非轻,还望诸位摒弃成见,务必诚心致志。‐‐诸位也累了,且回去罢。&rdo;
众新臣无不惭愧至极,此前傲慢尽化钦佩,恭谨告退而去。
太医仔仔细细摸了她的脉象,微忧道:&ldo;大人本来就元气虚耗,这几个月来也亏得皇上用尽灵药补养,方有今日成效。但老身方才觉得胎象有不稳之迹,大人切勿再劳动精神、奔走不息了。&rdo;
左钧直急道:&ldo;真的不可再动?我近来忙碌,上月便误了回家探望爹娘的事情,本打算今日再出宫一趟……&rdo;
太医严肃道:&ldo;万万不可。倘是动了胎气,大人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rdo;
太医走后,左钧直倚窗望着天际万紫千红的霞光,只觉得腹中轻轻一动,好似有小脚蹬上肚皮,轻颤的感觉激遍全身,心中俱是慈悯亲爱,感动得几乎要哭泣,不由得低低喃了声:&ldo;括羽。&rdo;
她多想与他分享此一刻的欣喜,可她又知道他不会在她生产前回来了。前方传来军报,黎季犛纠集举国兵力,雇佣南海海盗,在三江府据天险顽抗,天军数攻不下,伤亡甚重。括羽数日之前再次现于天军阵中,士气大振,无人再念及他是北齐皇子。
轻轻抚上浑圆的腹部,骄傲而又满足。&ldo;没关系,捷儿和娘亲一起等着爹爹回来。&rdo;
夕霞在她玉白脸颊和手掌投下璀璨颜色,无聊处,扯出项上红豆把玩,看到和红豆一处的小小白铜签盒,想起至今不曾摇过一签。她本不相信卜卦之事,初时买这个给他,只是因为好看。如今想来心中愧疚。当时她一颗心俱在刘徽身上,对他便不那么尽心,买时也不曾顾及过他并不懂扶桑语。
轻轻一摇,细碎声音如沙。跳出来一支细小竹签,其上不是原来的扶桑文,却是精致墨线雕刻的两个小人儿!一个白衣,一个黑衫,一只白毛黑面的大狗,执手共坐在桂花树旁的墙头上,流云姗姗。
左钧直大震,再摇一支签,仍是一白一黑两个小人儿,在河边紧紧依偎,灿灿金苇似海扬波,漫天星萃。
签盒不过指头大,容纳十支签,每一支何其之小。那墨纹细微如发,也不知他是怎么刻上去的。神灵活现,一见便知是她和他。一支一支,都是撷取往日点滴,牵连起与他相识十
年来种种回忆。
湿意漫过手心纹路,却是抿着唇笑了。真恨不能插翅飞到他身边,狠狠吻他刚毅却又柔软的唇,醉在他眉间笑意里。
&ldo;扑&rdo;的一声,一支冷箭扎在窗台之上,箭尾颤动不止,惊得左钧直抚心猝然起身。
谁能在皇宫之中肆无忌惮地放箭!
这箭若再斜上几分,对准的就是她的心窝!
细细一想,明严今日出宫祭祀,至此时尚未归还。平日里护卫文华殿的翊卫换作羽林卫,倒让人有机可趁了。
箭上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