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容暗自得意,轻轻摇着纨扇,一双媚眼定在阿那瑰身上,“这么热的天,你包着头巾干什么?”
阿那瑰笑容微微一滞,“我、我头发不好看。”
刘昭容向来是以丰厚浓密的乌发为傲的,听阿那瑰这么说,偏要她取下头巾来,阿那瑰不敢违抗,极不情愿地将头巾慢慢扯下来,听“噗嗤”一声笑,见刘昭容用扇子掩了脸,阿那瑰慌忙往左右一看,殿上的婢女妃嫔们,无不露出又惊骇又好笑的表情。
阿那瑰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忙不迭要把头巾包回去,却被皇帝拦住了。
“慢着,”皇帝也是兴味十足,“你走近来,我瞧一瞧。”
阿那瑰只得上前,皇帝自下榻来,围着她前前后后瞧了个仔细。天气热,他穿的少,微敞的衣襟口露出光裸的胸膛,隐隐散发着男人的气息。阿那瑰被他瞧得好像芒刺在背,躲开半步,用手捂住头,又羞又窘地求他:“陛下,我能不能包着头巾?”
皇帝哈哈大笑,还好奇地用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短发,“不能,朕就喜欢看你这样。”
皇帝嘴里说出喜欢两个字,阿那瑰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呆若木鸡地站了会,任皇帝欣赏够了,回去和刘昭容耳鬓厮磨时,阿那瑰余光一瞥,殿上人含笑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在她头上流连,阿那瑰眼里一热,泪珠子差点掉出来了,她讷讷地说:“陛下,我想回去……”
皇帝知道阿那瑰难堪,却故意要作弄她,“急什么?不许走。”
刘昭容的纨扇在皇帝胸前轻轻一拍,娇嗔道:“陛下,她都要哭了,真是个小孩子。”
阿那瑰贝齿咬了下嘴唇,她抬头来,眼里还泪光盈然,唇角却弯出一个娇美的笑容。顶着各色目光,她到了皇帝面前,脸上犹有一抹绯红将退未退,“陛下,”她声音颤颤的,带点怯弱的意味,“陛下爱吃葡萄,我替陛下剥葡萄。”
皇帝想起了华浓别院的夜宴,不禁笑了,“你还记得?”
阿那瑰赧然道:“记得……”挑了一枚紫莹莹的葡萄递给皇帝,皇帝还没接,被刘昭容一纨扇拍掉了。
“薛纨来了。”刘昭容往外努了努嘴,透过琉璃墙,正见薛纨自天渊池畔走了过来。
阿那瑰才得了皇帝一个正眼,就听皇帝道:“你下去吧。”她媚眼抛了个空,顿时又恨上了薛纨,退出殿后,俏脸寒霜地走了过去。
薛纨正在等内侍通禀,视线往阿那瑰身上一落,便定住了。
阿那瑰才平复下去的脸猛然又是一热,忙把头巾胡乱一包,狠狠瞪他一眼——料想着薛纨要趁机对自己冷嘲热讽,她先发制人,色厉内荏地呵斥一声,“看什么?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出乎意料的,薛纨竟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头发——连被骂做狗都没怎么在意。目光在她脸上一掠,他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便跟随内侍往殿上去了。
阿那瑰愣了个神,却也不禁松口气,回到皇后宫里。
得知皇帝不肯来,皇后又暗暗咬碎了银牙,她问阿那瑰:“听说薛纨进宫了,你瞧见他了?”
阿那瑰一听到薛纨的名字,原本是厌恶,现在还要加一层心惊胆战。她矢口否认:“没见到。”
“去宫门口守着,”皇后不甘心,“他若是进宫了,让他来见我。”
阿那瑰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回到华林蒲,借浓密的柳枝掩藏了身形,须臾,见薛纨的身影到了近前,她把折下来的柳枝往他身上一丢,没好气道:“皇后叫你去。”吝于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谁知那柳枝随风拂动,把发巾勾住,险些扯落下来,阿那瑰一个激灵,慌忙按住发巾。
薛纨微微一笑,“别遮了,我早看见了。”
阿那瑰滴流转乱的眼睛一凝,又要啐他狗眼好不安分。
换做平日,阿那瑰骂他是狗,薛纨一定要给她个耳光,今天却仿佛聋了般,没有理会阿那瑰的口不择言,他平静地说,“不热吗?摘了吧。”
他能有好心?阿那瑰把头巾按得更紧了,“我不。”她蛮横地说:“你不许看我。”
薛纨不以为意,“你有什么好看的?世间风尚本来就不同。洛阳的贵妇人们最时兴梳这样的头,有的还要剃成秃子,绘上各种图案花样……标致极了。也就你这样的柔然人,没见过世面,自以为是天下独一份了?”
阿那瑰不大信,却忍不住目光往他身上飘,“洛阳的贵妇人什么样,你又见过了?”她实在热得厉害,见宫道上人少,将发巾扯了下来扇着风。
薛纨目不斜视,“我听别人说的。”
见识过了建康,阿那瑰对北朝的京城洛阳也神往了,“不知洛阳是什么景象。”
薛纨笑道:“比建康要好上十倍百倍。”
阿那瑰嘻一声笑了,“胡说八道。”
“你亲眼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薛纨没有和阿那瑰争辩,到了皇后宫门外,他说声再会,却折身要往宫外去了。阿那瑰讶然,赶紧追上去,“皇后说要见你。”
在栖云寺被禁卫围捕,还受了伤,薛纨当然不肯再冒险去见皇后了,他正色道:“皇后的宫里,我一个外臣怎么好走来走去?”任阿那瑰搬出皇后来软硬兼施,他都是不肯。
阿那瑰正要处心积虑地讨好皇后,她眉宇结了轻愁,眼里又含泪了,“走到这里,里面的人恐怕都看见了,你不进去,殿下要怪罪我了,我无依无靠的,要是殿下不要我……”还可怜巴巴地扯住了薛纨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