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说他会护着我的,他说过他能让我安身立命的,他说过的
你难道不明白么?他想的是这个国家是他孙氏的使命
忽然间,凌乱墨黑的发丝间泻入几屡光亮,接着便是一张美得可以夺尽天地之色的容颜,那张脸上挂着妩媚而温柔的笑,蚀骨的甜柔,却是如此的阴暗,如同乱坟岗上出没于荒草间的蛇,那么阴湿。她想挥开这张脸,却蓦地被掐住了下巴,一双残忍而突兀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盯着她,她想叫,却发现自己忽然发不出声音
你看不明白么?他姓孙,流着孙氏的血他渴望着孙氏的荣耀,你算什么?嗯?你算什么?他会为你舍尽天下么?会么?会么?呵呵呵呵他会么?会么?
他会么?他会么她抱着头痛苦地想,他会么?她不知道,她毫无把握,她竟是这样的迷惑,他会么?她真的一点都不能确定。
死心了吧?呵呵呵呵,死心吧!你只能是个傀儡,你没有将来,没有!你只有满身的毒,没有人会怜惜你的,没有人会救你的,没有人!没有人!
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切齿,她几乎听到了里面似是磨着石头的声音,&ot;吱吱吱&ot;地,像要朝她咬过来!她手一挣,蓦然间被落入了控制,她尖叫起来。
&ot;皇上,皇上!醒来,醒来呀!&ot;
她蓦地睁眼,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气,眼前忽然闪过极亮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很难受,接着依旧是一片漆黑与阴森的感觉,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ot;皇上?&ot;
好半晌,她才能微微眯着眼看向自己的身侧。明黄的流帐,笼烟笼纱的泻在铺着淡青色细毡的地板上,轻柔又飘乎。明黄的床帏,轻软的衾被,以及立在身旁的两个身影,让她的心微微镇定了些。清醒的意识开始回流,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是梦魇。
&ot;皇上,先喝口茶,定定神吧。&ot;知云破例地站在了床榻一侧,却只是远远地候在流帐处躬身问着。眉峰微微蹙着,方才的那声惊呼仍有些回荡在意识里,那么绝望,那么苦涩,甚至还带着点想放手的疲倦。他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梦到了什么,只是那样白的面色,乍醒时那样茫然而没有方向的眼神,让他忽然间觉得有些骇怕,她的生命原是那般的单薄与脆弱。
嗯,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很疼,无法说出什么话,只得点点头。
小秋快手快脚地马上倒来一盏茶,喂着她喝了,瞧她神色似乎是好了些,才心中渐安。
&ot;呃,&ot;妫语试了试自己的嗓子,虽然仍有些疼,但好歹能发出声音了,&ot;更衣吧!&ot;
&ot;皇上,要不要再躺会儿?才三更天。&ot;知云的眉拢得更紧了些。
&ot;三更天?&ot;她愣了下,随即看了知云一眼,&ot;你先去睡吧,这儿有小秋伺候就够了。&ot;
&ot;皇上是。&ot;知云犹豫了下,仍是退出了他逾矩闯入的流帐。
小秋着宫娥拿来衣衫、梳洗的水盆,一一伺候好了,才挂起流帐,扶着妫语出来。长长的乌发垂及腰膝,那墨黑的色泽流淌下来,衬着这副纤细的身量,衬着这张虽绝美却苍白的容颜,看去竟是如此的孱弱。
她瞧见知云仍在一边站着,便问,&ot;怎么还没回去?&ot;
&ot;知云睡不着,皇上就让知云伺候着吧。&ot;知云笑得有些勉强,似乎这一个暮春的深夜里,有一种东西在他所注视的女皇身上流去,一种叫做生命的东西。这样的认知让知云莫名地有些恐慌起来。
&ot;随你吧。&ot;她忽然间很累,就着小秋的扶持坐了下来,身后是小秋在替她挽髻,眼前是一面镶金缀玉的铜镜,由烛火照出的明晃晃的光影里,她清晰地瞧见了一张脸,如此清晰的五官,如此明朗一如朝花炫烂,即使苍白了些,即便清隽了些,但却是那样得像,那样的肖似。她心一紧,伸出手便一把将铜镜抹到地上。
&ot;咣啷&ot;一声,镜子裂了道缝,如同被人划伤了脸,镜中苍白的娇颜亦划成了两面。她猛地站了起来,口气不稳,&ot;毁了!将禁宫里所有的镜子都给毁了!&ot;
&ot;皇上!&ot;知云惊唤,记忆里从未见过如此失去理智的女皇,他的惊讶中有些慌乱流露出来。
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他救不了你,他不会为你舍尽天下,他不会救你!不会救你
纷乱妖娆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发出来,围着她打着转儿,一圈圈,如同白绫般绞住她。
国事为先,私仇为后那样的话,那样的郑重,他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吧?她有些绝望地想,他救不了她的吧?她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呢?他救不了她,没人救得了她
&ot;皇上!&ot;小秋与知云一同跪在她的身边,那种迷乱的眼神里,透出让人心肺俱疼的悲哀来。&ot;皇上,不要想了,那不过一场恶梦,醒了就没事了,什么事都没了!&ot;知云在旁一直说着话,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绞白了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地紧抓着桌沿,很用力很用力,直到,她听到了知云的话,一口憋着的气忽然间松了下来,&ot;是梦啊,我都不想让自己醒过来&ot;她语气幽幽的,仿佛梦呓,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听来软软的,叹着气的声音像是能把人的骨头都软下来。
&ot;皇上!&ot;知云叩头在地,&ot;皇上,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摄政王爷的,要相携相守,共开碧落盛世的!皇上!&ot;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许诺过什么,但是皇上的性子他知道,孙预的做派他多少也能猜着几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皇上忽然之间会变得如此脆弱,像是一直坚守着的什么忽然松了,忽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