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的眼里蒙上了水色,像是倒映着一片阑池的水波。
只是须臾之间,冯姨的神色又恢复如常:&ldo;不过,前一段时间天气炎热,烟绮罗十日里有九日皆是在阁子里待着的,与烟绮罗闹了争执的便只有稚儿了。&rdo;
夏清时颔首,表示她知道这个事情。
冯姨也清楚上次翠浓已经反映了这个情况,她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ldo;稚儿不是那样的人,便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况且,我知道她不愿与烟绮罗争……&rdo;
&ldo;嗯。&rdo;夏清时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柜门,指了指那件随意放着的花笼裙,冲灵洄到,&ldo;你认得这裙子吗?&rdo;
灵洄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ldo;奴婢认得,那是烟姑娘三年前跳月夜踏歌凌仙舞时穿的裙子。&rdo;
夏清时接着问:&ldo;那你有看到那条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吗?&rdo;
灵洄一下抬起了头,说得肯定而又毫不迟疑:&ldo;烟姑娘这裙子,没有那条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rdo;
&ldo;没有?&rdo;夏清时疑惑。
灵洄羞赧地一笑,走上前两步,伸手将那裙子拿了出来。
展开了呈现在夏清时和冯姨二人眼前。
这裙子由单丝罗织绣而成,裙面上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繁复精细的绣着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的鸟儿,和四季同春的百种花朵。
哪怕已经是三年前的料子了,一铺展开来,仍是如百鸟千花一齐扑到了眼前,耳畔仿佛能听到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啼,空气中洋溢着花蕊的丝丝蜜香。
灵洄将花笼裙的下摆提了起来,送到了二人眼前,指着一只并蒂牡丹,其中左边那朵金黄的花蕊道:&ldo;一年前,这牡丹的花蕊因跳舞时姿势过大,被磨在了地上,脱了线,是我给补好的。&rdo;
&ldo;那时我刚刚进如意馆,就因为这个手艺得烟姑娘青睐,便留在了她身边。&rdo;灵洄说着似乎是感到十分的得脸,一改刚刚羞怯的模样,微扬起了头脸来,&ldo;可以看看那牡丹的花蕊,原本这花笼裙上的金色线皆是由丝线掺了黄金粉绣成的,我没有黄金粉,便自己调了相同的颜色磨了珍珠末,染了丝线绣上去的,看着与缕金的丝线并无不同,不过摸起来却要柔软得多。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摸一摸。&rdo;
夏清时伸手摸去,一朵并蒂的牡丹,同样情致非常的花蕊,果真一个更硬,一个略软。
灵洄接着说:&ldo;也是在补这花笼裙时,我见这裙子少了一条绦带,一开始还以为是被我粗心马虎,给弄掉了,吓得够呛,连连向烟姑娘请罪,这么贵重的裙子,只怕丢了我的小命也不够赔……&rdo;
&ldo;结果没想到,烟姑娘只是抿唇一笑,让我别多想,她说凌仙而舞,自然要衣袂翩翩,绑着腰带束手束脚哪里飘得起来,那绦带她嫌系着碍事,一早便给扔了……&rdo;
正文第14章:烟幕重重(4)
&ldo;扔了?&rdo;夏清时难以相信,&ldo;扔哪里了?&rdo;
灵洄低下头,又怯生生起来:&ldo;这我便不知道了,烟姑娘说三年前在中秋宴上一跳完那曲舞她便扔了,那时候,女婢还没来这如意馆呢。&rdo;
&ldo;三年前便扔了……&rdo;夏清时思忖着。
如此说来,勒死烟绮罗的带子便不是那条消失了的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
&ldo;你平日跟着烟姑娘,对她的衣物应当有所了解。&rdo;夏清时看着灵洄,&ldo;你查查看,烟姑娘的衣物里,有没有少一条绸带。&rdo;
灵洄连忙应了,在烟绮罗放衣物的箱子和柜子里翻来覆去好一阵,一件一件的清查过去。
夏清时立在书案边,从书案前的窗户往前庭花园里看去。
虽已是萧疏的秋日,花园里却仍如夏日光景,树木山石皆还是蓊蔚氤润的气色,小径旁的夹竹桃开得正浓,纷纷然然便如一地欣喜的红屑。
若箬阑阁里没有少一条带子,那勒死烟绮罗的那条便是由凶手带来的,行凶之后,又随身带走。
难不成凶手是个女人?
用自己的绦带勒死了烟绮罗,若是镇定自若的重新绑回腰间,就算是站在众人面前,又有谁能想到,她那腰间的带子,便是杀人的那条?
灵洄查看了一遍后,向夏清时回话:&ldo;良月姑娘,烟姑娘并没有少任何绦带或是绸缎料子的带子。除了那条扔掉的缕金百蝶穿花的带子,她的每一件衣服皆是完整无缺的。&rdo;
果真没少……
夏清时皱起了眉,若真如此,那这条线索也给断了。
不过,夏清时并未感到一筹莫展,这凶手做了如此多的手脚,做得越多,就会留下越多的证据,她知道自己只是在等凶手露出来的狐狸尾巴。
她不怕等,只要他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来,等待的时候只有先从有限的线索里,一一筛查过去。
还有那只中毒死了的麻猫。
待冯姨和灵洄走后,夏清时待了片刻,也出了箬阑阁,她一人埋着头四处晃悠着,不自不觉便来到汁香院外的荒树林。
秋意愈浓,枯黄的落叶纷纷,一群渡鸦被脚步声惊起,沙哑嘶叫着如墨云般奔向苍穹。
原本飒爽的秋日,在这里变得格外的萧条肃穆。
仿佛是破空的树枝将生的气息全部隔绝在了树林之外,只留下了一片死寂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