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不是那种享受单调的人,他在国内的家里,整间房都堆得满满的,有时候玩得起劲了,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只不过大部分东西都不是他的,比如那个一米二的大熊猫,那一套玩具厨房,还有那个常年落灰的椭圆机,以及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各种收藏。
陆见森喜欢往他房里添置各种东西,然后找各种借口去他家玩,有时候他们只是坐在床上晒太阳,一晒就是一整个下午,他听陆见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困了就钻到他臂弯里打个小盹。
那时候时间都是柔软的,晃晃悠悠地走不快,他看着陆见森微张的小嘴,摁着自己嘴巴,想吻他,又惴惴不安。
向海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陆见森唇上,不像那时候润得泛水光,倒是有些干得起皮,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面烧点水。
一打开门就见姚承安姿势怪异地站在门口,他还没开口,对方就接了话:“我洗衣服呢,洗衣服,你不困啊,这么晚了……”
“别洗。”向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把身后的门紧紧拉上,拒绝的意思明显,“安静一点。”
“啊——好,好,我也觉得这么晚了不适合洗衣服哈哈……”姚承安讪讪地圆着话,后退着往自己房间走去,见向海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又抑制不住好奇,“那个人,是谁啊?”
向海没有马上回答,他倒了热水壶里的水,有些愣神地看着水龙头里的水流哗哗地落下。
姚承安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时间也不早了,困得有些无法思考,便打了个圆场:“哎,你不想说也没事,早点休息吧。”
“他是一个朋友。”向海总算是开了口,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朋友?以前没见过啊。”
“嗯,国内的朋友,来了这边读书。”
“哦,这样啊。”姚承安挠了挠后脑勺,“我看你这么急地赶出去,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了呢。”
“……没,”向海摁下了热水壶的开关,转过身来,“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姚承安没听出来“普通朋友”的奇怪语气,他的中文只是交流没问题的程度,还不到理解词语的微妙含义,再加上人直得不能再直,根本想不到那个方面,也就没再追究:“这样啊,成,我睡了。”
“嗯。”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徒留下热水壶烧水的蜂鸣声,向海盯着热水壶,手插进裤兜里,才发现陆见森的手机还在他这里。
他掏出来,拿在手里转着,手指敲在屏幕上,发出闷响来。
这竟是他几年前送给陆见森的手机,拿自己竞赛的奖金,和平时攒的零花钱,送了陆见森最新款的iphone做十六岁的生日礼物,被陆见森父亲大骂了一通。
他至今都还记得陆父一身西装革履下班回家,看见他拎个礼物包装都没有的盒子递给陆见森,操起门口的扫把就追着他骂,说他小小年纪送什么不好,净知道乱花钱买这种荒废学业的玩意儿。
虽然那天他因为这事快跑断了腿,但结果还是好的,一方面是因为陆见森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他送的手机还是他逃得狼狈,另一方面,陆父虽然没收了那台手机,说是十八岁以后才能用,但建议了他俩写信交流。
——他买手机的初衷也就是因为两人不在一个高中了,他的学校又是寄宿制的,陆见森为了等他晚自习下课到就寝的十分钟,要早早地在宿舍旁的围栏外等他,聊个几句,又要分开了。
他担心陆见森的安全,也不满足于这样短暂的会面,于是想平时多用短信联系,但写信了也没差,甚至更好。
信件只要及时寄了,一般隔天来一次,陆见森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信纸,上面还有些很矫情的文字,有些他觉得有意思的还要拿签字笔描一遍。
信的内容也多,一般都洋洋洒洒的三大页,讲他昨天吃了什么,学了什么,干了什么,梦见了什么,和父亲打电话时又说了什么。偶尔还会夹一张试卷,往往都是分数惨不忍睹的理科卷子,要他教他要怎么订正。
总之他总是要拿整整一个钟头的时间仔仔细细回复陆见森,卷子上也详细地标出解题过程,甚至还会出点题给他巩固。
他平时话不多,陆见森其实话也不多,他老觉得说话太多很累,更喜欢往他身上蹭,写信极大增加了他俩之间的交流,也让他们的对话有了记录,他们之间的每一封信他都好好保存着,还备份了一份电子版,时不时回味一下,一翻一天就过去了。
一晃眼三年了,三年里他没有回过国,也没有再见过陆见森,但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淡去过痕迹。
他抚摸着手机屏幕,上面贴了张磨砂的膜,摸起来很粗糙,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见森用了他送给他的手机,那他是不是可以大胆地假定,自己也还在他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
向海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把手机放回兜里,倒了热水再兑了点矿泉水,端进房间里去,却见床上人没再安安稳稳地睡着,撑着手臂,一双眼睁不开,迷离地盯着他。
他看着那双眼,脚步定住了,温水沿着杯壁落下,滴在他手上,瞬间转凉。
“……哥?”
陆见森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看来还是醉着,想想酒也不能这么快醒,向海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