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就看他明晃晃写在军纪上:“弟子驻扎营房,各归其营,不许乱营相杂……务须清点弟子数目,不许逃脱……”
“杨士奇,”张昭华啧啧道:“老奸巨猾,啊?”
“虎穴狼窝,不得不如此了。”杨士奇道:“董彦杲绝不是成大事的材料,但是宾鸿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天跟他没有多少接触。不过董彦杲倒是对宾鸿比较友好,这并不应该,青州总舵这里只有两个长老,一个董彦杲一个宾鸿,按道理他们绝对是明争暗斗的关系,特别是董彦杲这样只盯着权力的人,宾鸿怎么可能不与他发生冲突?”
“那是因为宾鸿其心不在教中,”张昭华可以解释这个问题:“他暗恋佛母。”
杨士奇一惊:“可真?”
张昭华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因为她如今跟着白莲教的女教徒一起干活。
张昭华做农活做家务都是一流的,刈获、载积、打拂、簸扬,做得又快又好,让一些个以为她是官夫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都啧啧称奇,这些天总算赢了一些好感,甚至还有人主动和她聊天说话了。
当然宾鸿暗恋佛母的事情不是聊天中得来的,而是她听到两个女兵说悄悄话,说她们的队长陈氏太过严苛——陈氏就是管理女兵的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性子严厉,对她们管束地很严格。
这两个女兵私语,说陈氏面相如何愁苦,如何刻薄,抱怨了一通,后来又说到她这样不近人情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张昭华这才知道陈氏的丈夫居然是宾鸿。
“陈氏是宾鸿家的童养媳,”张昭华道:“宾鸿并不喜欢她,却觊觎兄嫂,哦对了,佛母姓唐,我今天刚知道。”
这位佛母对宾鸿的爱恋视若不见,宾鸿一心之系在佛母身上,所以对教中的权力其实并不在乎。而董彦杲是非常乐意见到这个结果的,因为如此宾鸿就不会和他争权夺利。
“如果,”杨士奇挑了挑眉毛:“宾鸿和佛母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董彦杲是否还能坐的住呢?”
“当然不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心有灵犀,张昭华笑道:“如此,这三人的关系,才有好戏看了。”
张昭华知道女兵队伍里,有一个伺候佛母的使女,这个女孩子年纪小,武艺也不精,而且天真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佛母也怜惜她,让她留在了青州大本营里,没有带她去各地厮杀。
张昭华慢慢接触她,很快就和她变得亲密起来。张昭华最近甚至还专门在空闲的时间里,教她打络子。
“小玉,”张昭华给她指点道:“这根线要从这里出来,这是梅花的花蕊啊,你看像不像。”
小玉左看右看点了点头,欢快道:“你挽地真好!”
“你学得也快啊,”张昭华就夸赞道:“教了两遍就会了,心灵手巧呢。”
“我要多打许多络子,”小玉撅起嘴巴来:“放在佛母的屋子里,这样她就知道我这些天没有荒废,虽然、虽然没有勤练武艺,但是、但是也学了打络子,这样她就不会责怪我了!”
张昭华笑道:“你这么乖巧可爱,佛母还会责怪你吗?”
“那也不一定,”小玉道:“佛母对我们是很好的,但也有生气、发怒的时候……每到了三哥的忌日,我们就不敢高声说话了,那一天就是佛母最难过的日子……我们一不留神就会受到责罚,也就那一天了,平日里我们都是犯了错,才有责罚的。”
林三就是佛母的丈夫,教中对他的称呼是“三哥”,这是个魁伟豪雄、英雄人物,周人之急,济人之困,山东群豪无不拜服。只不过死在了官军手上,也成了佛母心头最难言的伤痛。
张昭华就道:“三哥死了这么几年了,佛母一个人孤单单地,再没有个伴儿吗?”
“天下里,还有比得上林三哥这样的吗?”小玉脖子一扭,瞪大了眼睛:“我们佛母,可忘不了三哥呢,这么多年,谁能走进她心里?”
不过她自己又小小地叹了口气:“三哥死前,是要佛母再找一个的,但是佛母不答应,她、她每天晚上,都是抱着三哥的牌位睡觉的……我们都觉得她可怜……但是又觉得……”
“又觉得人死了,是该放下。”张昭华道:“不能让死人困住活人,不是吗?”
小玉迷惘地点了点头,她年纪小,其实并不太明白。
“佛母自己推拒了,”张昭华道:“但其实教中,是有许多喜欢佛母的人吧,即使都不如林三哥这样英雄,但是也有心慈、善性、温良,有志气的男人,若是佛母能肯看一眼,便知道都是知敬重画眉郎,林三哥在天之灵,怕也觉得安慰了。”
小玉被说得怔住了,她点头道:“的确有许多人……我们宾长老,也爱慕佛母呢,有时候他在屋子外面徘徊,只是不敢进来……佛母就叫我们把他赶走……”
张昭华就道:“宾长老喜欢佛母?那陈队长——她知道吗?”
“知道啊,所以脾气才这么差。”小玉就道:“她又不会温言软语,总之和宾长老,越发不能合得来了。但是听说宾长老要写了休书放她离开,她却也不肯,死活不肯呢。”
张昭华“哦”了一声,又道:“你知道下个月初十,青州要会盟了吗?到时候,全山东的各路好汉都聚合在青州,这里面,难道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是伺候佛母的,总不能眼看她闭了心房守活寡——这当中若是有好人,你便要拿捏看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佛母不会再为谁动心呢?”
很快佛母就从聊城赶了回来,因为她已经得到消息,皇帝派遣安远侯柳升来了山东,准备兵分两路进剿青州。别看此时白莲教势头猛烈,但是面对五万大军,自然一点底气也无,全都惶惶不可终日起来,据说已经占据若干个县城的白莲教徒,都在琢磨着退到大山之中,以免被官军包了饺子。而他们更是观望青州——因为青州这个总舵,实力最强的总舵,的确是首当其冲。
青州的大会不得不提前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