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你们的计划,其实都在人眼皮底下了吧?”道衍桀桀笑道:“这就是你们谋划了二十年的东西?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自以为高明的谋划,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演了一出猴戏,越是蹦跶地欢,越是离死不远!而且这一次,他连最后那一点百姓对他的同情,也要败坏干净了!”
郑洽浑身发抖,露出恶狠狠的神色:“就算杀不了皇帝,太子一定死定了!”
“本来太子也许死定了,”道衍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本来老衲不管他们朱家谁死谁活,南京甚至天下折腾成什么样,都跟老衲无关。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敢跑来灵谷寺大逞威风,这么多年来,敢和老衲作对的人,下场只有死。你们既然要抓住太子,老衲就只好让太子平安无事了!”
“我信你胡言乱语!”郑洽扬起大刀:“太子在孝陵,他走不脱了!”
“老衲有一个故事要讲,”道衍道:“是关于孝陵的,你想听吗?”
郑洽心中的恐惧越发浓重了,他依稀感觉道衍的这个故事,会是最后的一次打击:“孝陵有什么故事?”
“孝陵护陵驻军有五千人,这五千人从洪武二十四年就进驻孝陵,”道衍道:“那时候孝陵还没有修好呢,他们保护的是什么陵?他们其实是奉命守护懿文太子陵园的,朱元璋铸了一只铜虎,告诉护陵驻军,他们谁的命令都不能听,只听命于拥有这只铜虎的人。”
铜虎被朱元璋交给了朱允炆,而朱允炆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真正的作用,他在朱棣攻入金川门的时候就出逃了,没有带上这只铜虎。但这东西也没有被朱棣拿到,而是被吕太后藏了起来。
吕氏躲在懿文太子陵园中,朱棣可以降低陵园规格,可以贬损建文的位置,但他不能拿孝陵驻军如何,这些人忠诚地执行朱元璋的遗命,保护着吕氏,直到三年后,朱棣安插进去的太监终于找到机会纵火,将吕氏的幼子活活烧死了。吕氏侥幸逃出了大火,但她意识到陵园已经烧干净了,她不能再居住,也就不能受到驻军的庇护了。
吕氏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措,她将铜虎交给了前来祭祖的太子高炽。
“这么多年,”道衍道:“皇帝和太子闹得这样僵,就是因为这只铜虎,皇帝想要这东西,但太子始终不交出来。不交出来也就算了,太子还用了最大的力气,保护吕氏安危。”
道衍知道一切:“皇帝屡次要废太子,不是因为太子和他政见不合,而是他害怕自己死了以后,太子会为建文翻案。北平可以不建,首都可以南迁,西洋可以不下,但是太子不能否定靖难。”
“所以我说你们是天大的蠢货,”道衍转过了头来:“你们只需要静静等着皇帝死了,太子继位,那就是给你们翻案,给你们正名的时候了,建文会被追祀为皇帝,壬午之难的忠臣,会进忠烈祠中。但是你们这样一来,建文就不再获得世人同情,他和乱臣贼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郑洽恍惚不已,但他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你以为我们只是要一个正名吗?那么多人的血,是白流的吗?”
“现在你们的血也是白流。”道衍放下念珠,忽然阿弥陀佛了一声,睁开了他那双三角眼:“老衲最后再劝你一次,离开南京,离开中土,走吧。”
“哈哈哈哈,”郑洽仰天长笑道:“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你这老秃驴说什么,我都不信!我这就杀了你!把你的脑袋做成夜壶,以解我心头之恨!”
道衍也哈哈笑道:“那你就来吧,老衲等着呢。”
“你看我能不能办到!”郑洽一把架开道衍身后的武僧,提着刀一跃而上。
“你带了多少人来?”道衍忽然道。
“二百三十人,”郑洽痴迷地感受着把刀架在道衍脖子上的快感:“怎么了?”
“可惜,可惜,”道衍道:“他们都要陪你下地狱了。”
“什么下地狱?”郑洽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他盯着道衍干枯地只剩下一层皮的脖子,准备一有不对就一刀抹脖。
“老衲在这灵谷寺里,”道衍乐呵呵道:“埋下了万斤炸药,这本是老衲自己要送自己上西天的,不过今日看来要应劫数,老衲生前风光,没想到死后还有人给我清扫黄泉路,一路上前呼后拥,看来也不寂寞了。”
“你说什么?炸药?”郑洽魂不附体。
道衍没有管身后嘶声力竭的吼叫,他静静地瞧着一片悄然飞进来落在他肩头的桃花瓣,长吁了一口气:“大道原来在心头……桃花三月看飞红。”
“轰”地一声巨响,凄厉的尖叫声炸开,灵谷寺成片的建筑摇摇欲坠,下一秒,轰然陨落。佛塔顶端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仿佛盛开的红蔷薇。
“道衍大师!”已经走出后山的灵谷寺众僧齐齐悲声道。
与此同时的北京,奉天殿摇摇欲坠,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火光仿佛冲破天幕,哭声,喊声,锦衣卫的鸣笛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大殿中的楠木大柱发出被蚂蚁啃食一般的噼里啪啦之声,还有风声带来的哭喊声、惨叫声,紫禁城里的宫人太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金鸡一唱天下白,天风地火一起来!”更有数千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下包围了皇宫,他们高叫着“今有白莲来救世,驱尽邪魔传万代”,一边用杉篙猛力撞门。
仓促之下,守卫官兵只能用箭抵挡,却被这些白莲教徒攻进了午门来,甚至有十几个人从门外廊房跳进来,一下子竟然冲到了奉天殿外。
“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