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不敢吃了。
他必须等撑船佬吃完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吃,他怕他吃粥的样子不小心惹恼了撑船佬,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好听的话,他或许就连喝粥的机会也会被无情取消。所以,黑子只有听撑船佬喝粥发出的怪声,自己忍受着饥饿带来的巨大痛苦。撑船佬喝粥夸张的声音暂停了一下,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大嘴里,他嚼了一下就不动了,他努力地把小眼珠子往外鼓,鼓出了他积蓄了一阵子的愤怒。
黑子的惨叫(5)
他使劲把筷子连同拿筷子的那只手砸在了饭桌上。很响的声音。碗碟在桌面上跳了跳。
撑船佬大吼道:&ldo;鸟!炒点菜都炒不好,放那么多盐想咸死老子!&rdo;
母亲懦弱地说:&ldo;咸么?我只放了一小勺子盐呀!&rdo;
就这么一句话让撑船佬顿时火气冲天,他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母亲的头发。母亲就那样被他抓住头发扯到了一边,撑船佬发疯一样一巴掌一巴掌地抽着母亲的脸,母亲的脸很快地青肿起来,她的嘴角也渗出了血。
母亲哀嚎着,求饶着。
撑船佬似乎想把母亲打死,然后腌咸肉吃。黑子束手无策,他害怕极了,最后,他大哭起来。
他们家的响动惊动了左邻右舍。
人们在说:&ldo;撑船佬要杀人了,撑船佬要杀那个外乡女人了。&rdo;
哑巴大叔从撑船佬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进来,抱住了撑船佬。哑巴大叔比撑船佬高大威猛,他的力气也显然比撑船佬大许多,可他还是费了许多气力才把撑船佬抱开,推到了一边。
撑船佬气急败坏地跳到门口,对围观的犹如在看一场好戏的村人大声吼道:&ldo;滚,都给我滚!&rdo;
人群窃窃私语嘻嘻哈哈地散开了,无论怎样,撑船佬打老婆的闹剧给他们的心中带来了某种观赏的愉悦,也给他们带来了饭后美妙而琐碎的谈资。
黑子走过去,抱着瘫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母亲,轻声地说:&ldo;妈,咱们走,要饭也比这儿强!&rdo;母亲的脸贴着他的脸,断断续续地说:&ldo;孩子,能走到哪里呢?&rdo;
是的,能走到哪里呢?
5
夜又深了。
窗户外面传来青蛙以及各种虫豸的叫声,那些叫声杂乱无章。黑子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顶。撑船佬和母亲做那种事的声音早就沉寂了,可他还是不敢入睡。他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父亲,一梦见父亲被大水吞噬,他就会发出瘆人的惨叫。他只要一惨叫,撑船佬就会对他发狠。
他还是睡着了。
他还是做那个噩梦。
他还是发出了瘆人的惨叫。
惨叫声在落寞的夜里回响。
撑船佬的怒吼把他从噩梦中拽了回来。他害怕极了,一泡尿差点尿到裤子上。撑船佬沉重的脚步声离开之后,母亲没有进来。他伤心极了。自从母亲领他住进撑船佬这个家之后,母亲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像断了线的风筝,他怎么也抓不住母亲从前的温情和抚爱。
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他终于下了床。
他终于悄悄地出了门,借着夜里的微弱的天光,他朝一条通向山外的道路走去。他走出了村庄,翻过了河堤,他来到了大河边上。大河水呜咽着,水的白光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双眼。他无法渡过这条河。他走到了渡船边,这是和撑船佬朝夕相伴的渡船。撑船佬用撑船的竹篙把渡船固定在河边,撑船佬还把粗实的缆绳严严实实地绑在河边的一棵老乌桕树上。瘦弱的黑子开始解那条缆绳,可他怎么也解不开,撑船佬把它绑得实在太严实了,就连洪水也无法把船冲走。黑子累坏了,他坐在那棵古老的乌桕树下,又开始了流泪。
黑子的惨叫(6)
隐隐约约地,黑子听到了母亲的呼喊。
&ldo;黑儿‐‐&rdo;
&ldo;黑儿‐‐&rdo;
&ldo;黑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