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厚熜还真的进入了学习状态,勉强跟随着,研究他们的思维。
暂时听不懂的,回去之后严嵩刘龙可以再帮他复盘、细讲。
理学也好心学也好,它们实际上确实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在哲学思想领域的认识。
在内里,它反映着这个时代人的三观。在外表,他也与官学、统治工具密切关联,是阶层流动的重要通道。
杨廷和几乎是一开始反驳就火力全开,抓住心学更依赖个人天赋和当前境界的短板穷追猛打。
说到底就是怎么治国的难题:兼而行之,有些人水平不够就先去做,做了之后你就能保证他们会反思进步?没有个统一标准告诉天下人怎么做,那么非礼的、犯法的,还不天下大乱?
对杨廷和的一番长篇大论,王守仁仍旧只是保持了放松的姿态微笑说道:“礼法自不可动,天理昭昭,心虽既理,亦须渐致良知。诸圣先贤教化天下,礼法谁人不知?致良知之法,乃是自不逾矩而始,至明道成圣而终。予言可兼行,乃于克己更进一步,循序渐进自己身良知而守礼、明理。若只知克己、灭人欲,不得致知之法,岂非固守原地,天下士人、百姓尽皆浑浑噩噩、不图精进?”
刻意对心学了解更多一点的朱厚熜听懂了:你理学只求下限,天下人守规矩别捣乱,但这样一来不就会越来越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我说可以兼行,就是你管下限,我来尝试拔高上限。
这杨廷和如何能忍:现在争的就是那些上限的问题!
谁决定了大明的上限?士人啊!哦陛下你先把刀放下,你尊儒,你也是自己人。
继续……你心学来负责拔高上限的部分,就是让让士人舍弃泛观博览这条更稳妥但更难的道路,选择你“我心即理”、“有知即行”、“行后渐成”的捷径路子,放任自己可能不正确的“知”?
良知哪有那么好致?看人的!
但好借口啊!捷径嘛,谁不愿走?
你的队伍越来越大,将来是不是就把负责下限的天理标准、教化众生的礼法改一改?
他立刻继续反驳:“天下百姓能循礼法各齐其家,则治国平天下皆有德才者为己任。士农工商各处其位,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圣天子统御四海,次谓之天下太平。寒窗苦读明致知之难,取其英才而用之;为官处事知人欲之危,选其德者而拔擢之。如此众正盈朝,方能诚意致知,守土安民,渐开大同盛世。非不图精进,乃大道徐行。纵如操练有素之精兵,军行百里而争利者蹶上将军,五十里而争利者军半至,可见急行之险。治大国如烹小鲜,伯安不可不知也!”
说到底一个字:稳!
而你那方法不稳。
我们现在这一套,不求百姓发挥巨大作用,别添乱就好。发展国家、拔高上限的事情士人来做。而且负责治国平天下的文武百官,那也不是胡乱来的,要先经过科举层层关卡看他的才华,又经过官场层层品级提拔德行好的。
才能德行都兼顾了,这样朝堂上就都是“心正”的官员。只有这些人,才有致知明道的希望。
你光叫嚣着致良知就可人人成圣管什么用?管理和选拔体系呢?
朱厚熜目瞪口呆:脸皮真厚啊!刑部大堂里“水至清则无鱼”的言论呢?现在朝堂上的文臣都是你说的这种方法提拔上来的吧,众正盈朝?
他隐隐觉得杨廷和这番话给他甩了一口锅:制度是好的,现在就是皇帝表面上遵循礼法制度,但实际上乱来,这才导致了朝廷“奸佞”难绝,百般掣肘。
王守仁面对杨廷和的这一通反驳,只是摇了摇头:“予自知稳妥之重。致良知之法,于百姓是教化,于士子是志向,于百官方为致知之方法。以百官之德才,自可明辨格物致知与致良知之优劣。予之所倡,乃是泛观博览之外亦须肯行、敢行、行而后自省,知行合一。知而不敢行,以为非良知,不可也;行而不日进,以道阻且长便懈怠,亦不可也。心学理学殊途同归,皆欲明天理而致知。其他不论,致良知之法且为臂助,阁老百官之首,亦愿百官日进日新、学问渐精、贤而希圣否?”
杨廷和张了张嘴,却一时没想好这一点怎么反驳。
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地位摆得这么低,说致良知之法只是一个臂助?
这方法我不是让老百姓和没出仕的普通人去乱用的,就是让你已经选拔出来的德才兼备、心正之官去用的。
你作为百官之首,不会拒绝这些“贤者”往“圣贤”的道路上走得稍微快一点吧?不希望他们有时候拿“未致知”当借口怠政推脱不敢做事吧?
有大志向的皇帝还在这看着呢。
我就是提供每天更进一小步的一个小技巧而已,不是要掀翻你们理学的堂堂大道。
别说什么精兵日行五十里都要掉队一半了。
咱先比一个都不掉队的速度快上微微那么一瞬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