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一阵凉风袭来,长廊下的栀子灯被卷灭一盏,只听见厮儿从另一头传来叫喊:&ldo;四娘出台献舞了。&rdo;
楼内能被称为四娘的十年来只有那一位,男子兴起的心思被这一声叫唤扰乱,一把推开怀中女子,伸手正了正头戴的帕头,眨巴眨巴眼睛,试图看清前方的路。
几个站在远处候着的厮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男子打着饱嗝,&ldo;嘿,今儿运气好,竟让我碰上了柳四姑娘出台!&rdo;
厮儿们眯眼笑着奉承他,&ldo;许是那柳小姐知道郎君您来了。&rdo;
只见男子突然站直身子,随后就朝那厮儿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啪!‐‐&ldo;混账东西,柳姑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仙儿,怎会为我这等凡人出台,就是官家来了,也未必能见上一面,今儿分明是我运气好!&rdo;
被打了巴掌的厮儿连忙自抽耳光,&ldo;是是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该死。&rdo;
男子这才作罢,旋即又迷糊糊的道:&ldo;不过也是,我是什么人呀,想我翁翁与爹爹,只要我一句话,她敢不来见吗?&rdo;
听得这一番胆大的话,于是厮儿们明白了,他们的少主子今儿是醉的不轻。
眼见就要得逞的女子突然落了空,到手的肥羊竟被一句话给带走了,于是心有不甘的上前追赶道:&ldo;据说今儿柳姐姐出台是专门为了一个贵人,衙内您就是去了也只能远远看着&rdo;
男子未搭话,冷眼横过,搭在肩上的手微动,扶着他的一个厮儿意会,转头朝着女子大声呵斥,&ldo;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郎君想去何处,用的着你多嘴吗?&rdo;说完便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
厮儿手心染了晗晗,女子脸上印了红巴掌,她却只能捂脸怒瞪着泛红的眼睛,见他们洋洋洒洒离去,也只得暗自咬牙。
&ldo;你呀,别气了,干咱们这儿一行的,注定要被世人踩在脚底下,如今就是个员外老爷随从都能轻易的欺负咱们,何况还是侯爵公子。&rdo;院子另一端走出来一个年岁较长的女子,额间贴有花钿。
&ldo;谁能说得准,&rdo;女子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ldo;不会有翻身之日?&rdo;
她噗嗤一笑,笑女子此言如梦,&ldo;别做梦了,就算你脱籍从良,被官人相公买回府,那也只有做妾的命,&rdo;她旋即又摇着头添道:&ldo;且只能为贱妾,永不能扶正,这没准啊,官人一不高兴就将你卖了也说不定呢!&rdo;
&ldo;可这也不是绝对。&rdo;
&ldo;是是是,倘若命好,替他家生了个息子,许就能留下,可庶子最后又能分得几亩家产呢,古来宗法,但凡庶子,皆要为嫡子让道,此亘古不变,你呀还是趁早死了心吧!&rdo;
&ldo;不。&rdo;女子放下捂着脸的手,仰着脖子恶狠狠道:&ldo;不止有立嫡,还有立贤,又或者,除你外,再无可立之人,当今天子不是如此?&rdo;
&ldo;胆敢在这说官家,你不要命了?&rdo;
男子被厮儿搀扶进了看戏的阁楼,楼内挂有数盏红栀子灯与黄栀子灯,灯光衬着底下花花绿绿的衣裳。
&ldo;扶我到二楼最好的地儿。&rdo;
厮儿们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上楼,生怕磕着有什么闪失回去不好交代,&ldo;郎君您慢点。&rdo;
二楼的有许多单独的小隔间,围成一圈,将戏台拱于中间,用镂空的雕花屏风作间隔。
正中间的隔间内有个厮儿正在清理,见进来的人与先前的人长得不一样,便好生提醒道:&ldo;几位客官,这儿已经有人早早定下了,您要是想看,旁边那几处还空着,就是价高了点,平时四娘出台都是座无虚席,今儿呀是临时出台,许多人不知道,所以还有空出的,您&rdo;
&ldo;混账东西!&rdo;
&ldo;知不知道我家郎君是谁?&rdo;
‐‐‐‐‐‐‐‐‐‐‐‐
&ldo;阿郎,您事先定下的隔间被刑部尚书家的二郎占了,他们还&rdo;躬身的侍从似乎有些不敢讲,见主子脸色便硬着头皮接道:&ldo;他们还说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口出狂言让咱们识相滚远些。&rdo;
&ldo;刑部尚书萧显荣&rdo;少年着一身淡紫圆领,外披浅灰色大氅,摩挲着光滑的下巴,&ldo;确实是惹不起的主。&rdo;
&ldo;可是他们也太嚣张了吧?&rdo;
少年笑道:&ldo;他父亲是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祖父是开国大将萧怀德,自是如今佣兵十万镇守西南的开国公,你要有这些,指不定比他还嚣张呢!&rdo;
侍从皱下眉头,&ldo;可一月前的夜里开国侯还与您下着棋,奴婢是替阿郎您不平,这天下明明是&rdo;
少年转身将骨节分明的手放置唇边,微微颤眼,&ldo;嘘。&rdo;
侍从旋即低头拱手,&ldo;奴婢多嘴。&rdo;
少年转身提步上楼,&ldo;好了,既然被他占了那咱们另寻他处便是,今儿主要是来看美人儿的,与他人置气岂不扫了兴,太亏太亏。&rdo;
侍从只得跟在他身后,暗鸣不平,&ldo;主子里,就属阿郎您脾性最好,奴婢是为您不满。&rdo;
少年只是轻轻一笑。
随着一声钟鼓,宾客入座,喧哗声渐渐小下,鼓声二响,阁楼内悬于梁上的灯笼接连熄灭,只剩中间台上还亮着一盏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