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的老公在前面叫她,她从手提袋里掏出钱放进大叔身前的帽子里,匆匆离去。
有一个男生同她擦肩而过,男生背上背着吉他,等细看我发现那原来是低音吉他。男生看上去十七八岁,应该还是高中生,他跑去大叔身边,从大叔身后拎出一张折叠椅打开坐下,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我仔细听,他说的是:&ldo;哇,欧吉桑,今天干得不错嘛,没有我还能赚这么多呀!&rdo;
其实帽子里只有方才那位女士放进的一张钞票,男孩偷偷从自己兜里掏出碎零钱,放进帽子里,我才知道大叔是看不见的。
有了木贝斯的伴奏,大叔唱了一首《loveofylife》,这首歌大部分的伴奏是钢琴,大叔很熟练地将钢琴换到了那一把吉他上,男生的贝斯弹得还不是很好,大多数时候还是只能走根音,但他低着头,弹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走过去的塞林格。
能驾驭这首歌的男性歌手不太多,但是大叔竟然能唱这么高,却依然不失动情。在这条人烟稀少、冷清安静的老街,我突然很惋惜为什么没有人听他唱,如果他们能停下来听一听这个人唱歌,会觉得这一天都变得美好起来,在漫长庸碌的时间长河里有了意义。
地上那只宽檐帽很旧了,边缘都磨开了,放在地上都有点塌,把钱放进去时,我偷偷把帽子撑了撑,它稍微立起来了一点儿,像大雨后蔫蔫的野草又被阳光唤醒,仿佛能依稀看见它和它的主人风华正茂时的样子。
男生抬头说谢谢,这一抬头,那句&ldo;阿里亚多&rdo;登时卡住了,大叔问怎么了,男生结结巴巴,塞林格朝他摇了摇头,蹲下用英文问大叔:&ldo;您弹吉他多少年了?&rdo;
大叔说三十年了。
塞林格说除了我的老师,您是我见过最会弹木吉他的人。
大叔说您太过奖了。
塞林格问:&ldo;我能和您合奏一首吗?他们都说我贝斯弹得还不错。&rdo;他回头,冲我眨了下眼。
我立刻说是,他在伯克利学过低音吉他,还被当地的爵士乐队邀请演奏过!心说岂止是不错,简直厉害翻了!
问大叔时,塞林格全程都是单膝蹲在地上的,竟然还会挤眼色,看着像他刚出道时略青涩的模样,满身的桀骜不驯,却也会在遇到爵士乐的教父级人物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半天都不眨。
男生的英文显然不太好,一直用日文追问着是要合奏的意思吗,没人回答他,他只好无助地看向我,确定真是要合奏以后激动地转向大叔:&ldo;大叔你信我,他贝斯真的弹得超级棒!&rdo;
大叔笑着点头,抱着吉他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说:&ldo;请多指教。&rdo;
男生将自己的木贝斯取下来献宝似地捧给塞林格,自己让到远处,塞林格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回头对男生说:&ldo;你站我旁边。&rdo;
那语气蛮冷的,仿佛还带着一丝嫌弃,男生还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站过去,抬头挺胸像个标兵。
我心里既替他激动,又很崩溃:让你站过去不是让你当保镖的,要认真学他的指法啊,难得塞林格愿意教你!
如果我十七岁时能有机会站在二十一岁的塞林格旁边看他演奏,我得在他手上盯出个窟窿吧。
&ldo;下一首是什么?&rdo;塞林格问大叔。
大叔想了想:&ldo;《草帽歌》可以吗?&rdo;
塞林格似乎是愣了一下,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点头大叔当然看不见,我说:&ldo;先生,可以开始了!&rdo;
他们第一次合作,然而贝斯和吉他却配合得十分默契,这一次终于不再是简单粗暴的根音了,变换自如的贝斯伴奏让一旁的男生看傻了眼,大叔唱得享受而投入,有时会微微偏头,仿佛想要看看这位神秘贝斯手的样子,可惜塞林格全程没有一次抬头。
唱到&ldo;aa,thatoldstrawhatwastheonlyoneireallyloved,butwelostit&rdo;时,我眼眶甚至都微微发热,中途大叔弹了一段即兴的lo,贝斯竟也能默契配合,当这首歌结束,看得出大叔也意犹未尽,他站起来朝塞林格的方向又鞠了一躬,说想和您再合奏一首,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