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ldo;不,你是不敢在万人面前使你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敢叫人知道它们出自何方。&rdo;
&ldo;并非&lso;不敢&rso;,而是&lso;不想&rso;。&rdo;邵北纠正他,&ldo;其中一些功法确实不方便由人来修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的参悟本领,前人修得偏了,连带着这些功法的名声也不太好。然,即便我知道它有不妥之处,甚至有可能损元伤气,我却不能不修,只有我身处其中知其长短偏颇,才能知己知彼将它们逐一击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若是连我也不修,这世间就没人能将它们融会贯通了。譬如面对丁鸿一事吧,倘若我对他的手段一无所知,势必要传誓文于天下,集合数百人来一同和他对阵。如陆兄这样的身手,对阵中当然可以自保,其他人则性命堪忧。兴师动众、损兵折将地除去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如将损耗降至最低,由我自己来动手。所以我的事没有必要人尽皆知,弄得我在明敌在暗。&rdo;
听到&ldo;损元伤气&rdo;,陆晨霜几乎想跺脚:&ldo;你到底是怎么杀他的?&rdo;
&ldo;如我之前所言,我说了些叫他伤心的话,他的心就死了。&rdo;邵北谈及此事仍是兴致不高,但好歹终于肯开口不再瞎扯,轻描淡写说,&ldo;随后我吸了他的功力,最后诛灭了他的不死之身。&rdo;
&ldo;……&rdo;陆晨霜愕然,&ldo;你吸了他的功力?你亦是肉身,拿什么吸他功力?&rdo;
&ldo;我乃天下万物之长,我吸取灵力为己用犹如百川终将归于江海一般顺理成章。&rdo;邵北垂眸道,&ldo;莫说他是一具空壳心也死了,即便他还活着,我亦想取则取。&rdo;
&ldo;你疯了!&rdo;这话气得陆晨霜左右看看想找把笤帚抄在手里,还没找到就先想起今夜邵北是化影而来的,顿感他真是极有先见之明,&ldo;怪不得你不敢昭示他的罪行!什么维护师父清誉?明明就是怕事情败露!&rdo;
邵北不甘愿地顶嘴:&ldo;同样的事,怎么你来做就是大侠,仗义不留名,我做了就是小人,龌龊拿不出手?&rdo;
&ldo;你?&rdo;陆晨霜笤帚没找到,反手从床边抽出流光,&ldo;来来,拔剑!我领教领教你的&lso;天道&rso;!&rdo;
邵北抬手一丢,将留情的&ldo;影&rdo;抛到桌上。剑柄和剑鞘赫然分离,剑柄上空空荡荡,原先镶在上头的剑身不知去向。
陆晨霜顺着鞘口往里看,真是空的:&ldo;你的剑呢?&rdo;
邵北:&ldo;留情化归于无,亦无处不在。&rdo;
&ldo;你!&rdo;陆晨霜胸膛一闷,既头疼邵北冥顽不灵,又心疼他自糟自践,况且像留情这样的宝剑被毁也足以叫爱剑之人肉疼,&ldo;留情有灵,你怎忍心?你竟然忍心把剑断去!&rdo;
邵北:&ldo;留情有形,它为我剑,留情无形,万物皆为我的剑!剑灵自在我心中。&rdo;
&ldo;那你拿什么和我打?&rdo;陆晨霜诘问,&ldo;再要对阵时,你拿什么应敌?别人问起,你怎么跟人说?&rdo;
&ldo;除你之外,普天之下我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rdo;邵北僵着脖子别过脸,&ldo;你想要看,我就用天道与你打过。&rdo;
陆晨霜气极反笑了,把剑一扔坐在床上:&ldo;怎么?你现在厉害得还要空手跟我打了?&rdo;
昨夜之前,当陆晨霜还是个游魂时,他以为只要硬下心肠来拿个藤条该揍就揍,邵北知道痛了自然就改了,谁不是被打出来的乖巧?就连他自己也是遭宋衍河教训过一次才彻底明白人外有人的。可是当他们两个人真的这样相对而立,他发现邵北的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一声轻哼,一个别过脸去梗着劲儿的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屡试不慡、当场奏效地引得他从脚底心开始的全身热血直冲上头。
怪不得老子都得把儿子送到教书先生那学认字,怪不得贵人家宅子里的护卫一队一队的排成行,还要把小辈送到外面去学武!
真的不能自己教,真的是只要看一眼就上头!
陆晨霜这还没动手就已坐在床边气喘吁吁了,他不知是自己身子没完全恢复还是怎么的,感觉今日生的气比前二十八年合起来还要多,堵在心头怎么都顺不过来,得开窗透气才行。
邵北站着也没乱动,很有惹人生气了的自知之明,没再接陆晨霜的气话点炮儿,闷着声说:&ldo;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rdo;
&ldo;问!&rdo;陆晨霜粗声粗气。
邵北低着头,好像他还是受委屈的那一个似的:&ldo;你是不是早就醒了?&rdo;
陆晨霜拍着床沿,想吼又不想惊动众小师弟,忍了下来咬牙切齿道:&ldo;我分明是昨夜刚刚被你弄醒的!&rdo;
邵北:&ldo;你的脉象平稳,不像昏迷。&rdo;
&ldo;醒没醒我自己还不知道吗!&rdo;陆晨霜一听更上头了,&ldo;你看你,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有什么用!还天道,求你千万不要出去跟别人说,徒惹人笑了!还有,你把留情弄哪里去了,还不快找人铸回来!&rdo;
&ldo;当日离开了雾名山,我怕你见了我要动气,才将你送回了昆仑。你的伤那时候分明已经好了大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昏迷一年。&rdo;邵北半张着嘴,颤悠悠地吸了一口气,&ldo;你曾说过,你要回山几日禀明师叔再来找我,问我嫌不嫌晚,我那会儿竟被&lso;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so;的说辞迷了心窍,硬是大度地说不嫌。现在想来,我真想杀了这句话。&rdo;
第52章
陆晨霜有力无处使,有气无处撒,揉着眉心道:&ldo;说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一句话你要怎么杀它?&rdo;
&ldo;这话害人不浅,比毒虫蛇蚁伤人更狠,我为何不能杀了它?&rdo;邵北不论道理,执意恨声道,&ldo;我恨不得将它斩成三百段,叫它再也拼不起来!&rdo;
他的眼是一盅清酒,明明已盛满了,却还在往里添、往里添,眼看就要溢出来。
两人之前谈的是所谓&ldo;天道&rdo;与留情剑的去向,此时陆晨霜的另一根心弦被乍然拨响,引得他心要乱了:&ldo;不许哭!&rdo;
不说还好,一说更……两滴晶莹夺眶而出,顺邵北脸颊快速坠了下来。
陆晨霜心里有一个声音拍案而起:多么天大的事不能坐下来谈!邵北的人品有目共睹,岂会像丁鸿一样蒙蔽了心智一意孤行?也许只是雾名山那晚现身的那只小妖看邵北江湖浅,觉他好骗,为了诈他山中珍宝才胡乱教他了些小把戏,吹得天花乱坠罢了!
另一个声音据理力争:不染妖魔邪道乃是操守,是德行,放在各门各派的规矩中邵北此举都足以被扫地出门!今日他能侥幸瞒过此事,明日就有更大的计划,绝对不能糙糙揭过!
两个声音彼此争吵,互不相让,陆晨霜的心思彻底乱了:&ldo;还哭!&rdo;
无论是出于这些年的经验阅历还是先人的教训叮嘱,陆晨霜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毫无保留的信任非常宝贵。再次见面后二人之间始终隔了一层名为&ldo;几分真假&rdo;的薄雾,让他看不清。如果邵北需要他伸出援手,他能立刻挺身而出,如果邵北身陷险境他也能不顾一切地相救,这是出于他对危险情境的判断,但在风平浪静时他反倒拿不定主意了,答话之前必须先凝视着那层薄雾想一想:这句话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