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兵临城下,假如临阵取消围剿行动,任由那些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一天,或许就会有一个甚至多个受害者出现,不止一条生命被毒品拖入无尽深渊。
哪边的砝码更有重量?行动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
为了行动成功可以牺牲卧底吗?或者说“卧底”生来就是“牺牲品”?
林匪石看着江裴遗几乎不太像活人的脸色,以及放在腿侧青筋蹦起的手臂,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压低了话音轻声询问:“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是那次行动的副指挥。”江裴遗费力地吐出这句话,目光中浮起难以理解的悲哀:“……是我放弃了南风的生命。”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一瞬间响彻山谷,草木顽石簌簌发抖,高速旋转的子弹没入皮肉,尖锐弹片在体内炸向四面八方,划破肌肉和血管,割碎五脏六腑,无数肢体碎片像倾盆大雨似的腾空爆起,血花喷射而出,惨叫声浪如同原子弹爆炸般层叠扩散──
江裴遗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当时的场景,神经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似的,喃喃重复了一遍:“是我放弃了他的生命。”
办公室安静了良久,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浓烈到近乎有些肃穆庄重的色彩。
林匪石心中百感交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那南风本人的意思呢?你们当时还能联系到他吗?”
这几个字不知道怎么戳到江裴遗了,他神经质地直勾勾盯着林匪石,眼珠黑的有点发蓝:“南风送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行动继续。”
──南风坚持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林匪石心里轻叹一口气,轻声温柔地劝道:“既然这是南风自己的选择,你也不需要那么自责。”
江裴遗却自嘲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一个人愿意生在地狱,跟恶鬼同行。”
林匪石道:“那场行动最后怎么样?大获全胜了吗?”
这句话说出来,空气陡然死寂了一瞬间,气流变得沉重而压抑,仿佛这才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江裴遗先是没有一丝反应,随即露出荒唐、自嘲甚至几乎悲凉的表情,他像是听到了非常可笑的词语,重复了一遍:“大获全胜?──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是吧,但最恰当的形容是两败俱伤。”
“你无法想象那场行动现场到底有多惨烈。”江裴遗字句清晰地说:“黑鹫的领头人锟铻知道在劫难逃,跳崖逃亡之前,在山顶引爆了一百多斤tnt炸药。”
林匪石:“!”
一百多斤tnt炸药是什么概念?不说把整座大山夷为平地,起码能轰碎了一片山头!
巨大的滚石如同雪崩从山顶砸向四面八方,轰隆隆的巨响震彻山野,有如死神的镰刀穷追不舍,生生把血肉之躯都碾成粉末,在一视同仁的死亡面前,缉毒警或者毒贩没有区别,没有谁能被死神网开一面。
说到同事的死亡,江裴遗几乎已经压不住颤音了,后悔、自责、痛苦等等情绪在他脸上一一浮现:“──假如不是我一意孤行,坚持行动,如果我选择……选择再等一次合适的机会,不要那么急于求成,那些葬身巨石之下的警察们就不会白白牺牲。”
林匪石不料还有这一出意想不到的反转,一时震惊地根本说不出话!
江裴遗抽了一口气,忍无可忍似的捂住了双眼,声音沙哑地说:“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第23章
这件事像一根尖锐的毒刺扎在江裴遗的心上,不时就要疼的刻骨铭心,他上挑的眼角泛着湿润的红光,乌黑的眼珠被水浸的像黑曜石,林匪石听的难过极了,却只能握了一下他没有受伤的手。
“江裴遗,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警察跟犯罪分子做斗争,流血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对付黑鹫这种大型犯罪组织,国家不惜一切代价。在出发行动之前,所有人就都做好了青山埋胸骨的准备,”林匪石说:“如果这次你们选择撤退,或许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南风本人对行动没有异议,换做是任何一个冷静的指挥官,都会下达进攻的决定。”
──这迟来的安慰几乎没有什么用处,江裴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上了眼。
“至于在意料之外的引爆炸药,那是锟铻的罪责,不要把血债都背负在你的身上,”林匪石停顿片刻,又轻声地问:“那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
“……锟铻跳崖了,当时生死不明,黑鹫的其他党羽基本全军覆没,这个组织也不复存在。”江裴遗平静着情绪,说:“在过去的一年里,国内没有任何有关于黑鹫和锟铻的消息,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林匪石道:“你怀疑我们接触的人就是锟铻?”
“我年前确实怀疑过锟铻没有死,他来到了重光市,想要找我──但是沙洲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时间点太巧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沙洲的身上。”江裴遗摇了摇头,自责道:“是我的疏忽,我该提防的。”
林匪石简直不懂锟铻的想法,微微蹙眉道:“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公然与警方为敌,让局里盯上他,对他也没有好处。”
“为了对付我。锟铻这种下作的手段不是第一次了,”江裴遗语气嘲讽地说:“他一直喜欢这么做,他想让我的手上沾上我重视之人的鲜血,让我一生负罪,灵魂永远不能直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