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娘子叹道:“拙夫自从阿沅嫁了令兄之后,见到女孩子就会生气,不知怎的,竟会眷顾府上两位千金,实非我意料所及。他第一次来带走儒儿、文儿之时,我见他对两位小姐连望几眼,神色间甚为怜爱,颇有关怀之意。他从前对着阿沅,也总是这般模样的。果然他又来抱去了两位小姐。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胡涂!”说着连叹了两口长气。
陆氏夫妇初时顾念女儿与姨侄女的安危,心中栗六,举止失措,此时去了后顾之忧,恐惧之心渐减,敌忾之意大增,两人身上带齐暗器兵刃,坐在厅上,闭目养神。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平日为家务之事不时小有龃龉,此刻想到强敌转瞬即至,想起陆展元与武娘子所说那魔头武功高强、行事毒辣,多半劫数难逃,夫妇相偕之时无多,不自禁互相依偎,四手相握。
过了良久,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虽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每唱一字,便近了不少,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门外。
三人愕然相顾,突然间砰彭喀喇数声响过,大门内门闩木撑齐断,大门向两旁飞开,一个美貌道姑微笑着缓步进来,身穿杏黄色道袍,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到了。
阿根正在打扫天井,上前喝问:“是谁?”陆立鼎急叫:“阿根退开!”却那里还来得及?
李莫愁拂尘挥动,阿根登时头颅碎裂,不声不响的死了。陆立鼎提刀抢上,李莫愁身子微侧,从他身边掠过,挥拂尘将两名婢女同时扫死,笑问:“两个女孩儿呢?”
陆氏夫妇见她一眨眼间便连杀三人,明知无幸,一咬牙,提起刀剑分从左右攻上。李莫愁举拂尘正要击落,见武娘子持剑在侧,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外人插手,就不便在屋中杀人了!”她话声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也不见她如何提足抬腿,已轻飘飘的上了屋顶。陆氏夫妇与武娘子跟着跃上。
李莫愁先派弟子小道姑洪凌波去察陆展元家满门情形,才知陆展元夫妇已于三年前去世,又查知其家主仆七人,回报师父。李莫愁气恼不解,这笔帐便要转到其弟陆立鼎身上,依据自己一向惯例,在陆家墙上印了九个血手印示警。上面一对手印说明是要杀陆展元夫妇以泄当年怨愤,即便死了,也要将他们拆骨扬灰。下面七个手印,自是指明要杀陆家现存的主仆七人。
李莫愁拂尘轻挥,将三般兵刃一齐扫开,娇滴滴、软绵绵的说道:“陆二爷,你哥哥倘若尚在,只要他出口求我,再休了何沅君这个小贱人,我未始不可饶了你家一门良贱。
如今,唉,你们运气不好,只怪你哥哥太短命,可怪不得我。”陆立鼎叫道:“谁要你饶?”挥刀砍去,武娘子与陆二娘跟着上前夹攻。李莫愁眼见陆立鼎武功平平,但出刀踢腿、转身劈掌的架子,宛然便是当年意中人陆展元的模漾,心中酸楚,却盼多看得一刻是一刻,若举手间杀了他,在这世上便再也看不到“江南陆家刀法”了,当下随手挥架,让这三名敌手在身边团团而转,心中情意缠绵,出招也就不如何凌厉。
突然间李莫愁一声轻啸,纵下屋去,扑向小河边一个手持铁杖的跛足老者,拂尘起处,向他颈口缠了过去。这一招她足未着地,拂尘却已攻向敌人要害,全未防备自己处处都是空隙,只是她杀着厉害,实是要教对方非取守势不可。
那老者于敌人来招听得清清楚楚,铁杖疾横,斗地点出,径刺她右腕。铁杖是极沉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这老者却运起“刺”字诀,竟使铁杖如剑,出招轻灵飘逸。
李莫愁拂尘微挥,银丝倒转,已卷住了铁杖杖头,叫一声:“撒手!”借力使力,拂尘上的千百缕银丝将铁杖之力尽数借了过来。那老者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拂的巧劲卸开,心下暗惊:“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李莫愁这一招“太公钓鱼”,取义于“愿者上钓”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没夺下他铁杖,却也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这跛脚老头儿是谁?竟有这等功夫?”身形微侧,但见他双目翻白,是个瞎子,登时醒悟,叫道:“你是柯镇恶!”
这盲目跛足老者,正是江南七怪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
当年郭靖、黄蓉参与华山论剑之后,由黄药师主持成婚,在桃花岛归隐。黄药师性情怪僻,不喜热闹,与女儿女婿同处数月,不觉厌烦起来,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另寻清静之地闲居,径自飘然离岛。黄蓉知道父亲脾气,虽然不舍,却也无法可想。初时还道数月之内,父亲必有消息带来,那知一别经年,音讯杳然。黄蓉思念父亲和师父洪七公,和郭靖出去寻访,两人在江湖上行走数月,不得不重回桃花岛,原来黄蓉有了身孕。
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不由得甚为烦恼,推源祸始,自是郭靖不好。有孕之人性子本易暴躁,她对郭靖虽然情深爱重,这时却找些小故,不断跟他吵闹。郭靖明白爱妻脾气,每当她无理取闹,总笑笑不理。倘若黄蓉恼得狠了,他就温言慰藉,逗得她开颜为笑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