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通这几日在战场上大占上风,将响水军打的缩回城内去,连应战也不敢,只知道一味死守,帐下将士各个眉开眼笑。虽然响水城下北漠军的尸体摞成了山,但他心中极有把握,这次定然能够强夺下响水城。
说起来,还是今年寻到的这批能工巧匠们的功劳。
帅帐之中,诸将议事,有军士道:“今年教大夏这帮南蛮子见识过了我们的攻城利器,恐怕将这帮南蛮子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另有军士道:“就算这响水城经营了数代,城墙厚实,可只要冲车只对准了一处城墙撞击,必然能捣毁城墙,到时候一定要将姓左的那小子绑到两军阵前,剜了心肝来下酒喝……”
北漠军中,有父子兄弟丧命在左迁带领的响水军手下的,两军数代夙仇,结怨已深。
也有谨慎些的,向阿不通提议:“元帅,大夏军会不会眼红我们的投石机冲车等,半夜袭营?”
自有人哈哈大乐:“大夏南蛮子要是敢来,包管教他有来无回!”
“我们这次闯进去,就别再想回到响水。奜繁论墵収蔵”
裴东明面色肃整,对着带出来的这一千士兵做最后的部署。
“将军派了我们今晚出城,就是想让我们毁了蛮夷的攻城器械。但这些东西想来不会被随意丢在营盘里,定然是看守严密,一千人分作两队,一队先行,直捣蛮夷帅帐,但不必与他们军中将官纠缠,只要马踏连营,能打则打,打不过便在营中溃逃,顺便在营中放火。等蛮夷营内乱了起来,我再带另外五百人进营里查找销毁投石机等物。”
随他一同出来的一千兵士霎时变作两队,另一队由薛文领头,在黑夜里向着蛮夷中军帐最亮的地方冲了进去……
远处城头观战的众人本来只瞧得点北漠军中星火点点,但见蛮夷东南方亮起了火把,一队人马像剑一般插进了敌营,所过之火,凡遇毡帐之物,尽皆点燃,却又不欲缠斗,直取中军帐。
城头以左迁为首的众将士尽皆默然,都知此行凶险,但又势在必行,各人脸上不由都严肃了起来。
候在北漠军营外的裴东明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听着远处随风而来的嘶吼声,瞧着蛮夷军中火势渐猛,军中渐渐乱了起来,最后不舍的回头瞧一眼响水巍峨的城门楼,目光穿过这些建筑,小院仿佛就在眼前,那清秀温婉的女子在灯下静待……
他一声令下,带着剩下的五百军士,向着早就瞧好的西南角闯了过去……
“啊——”
伤兵营里,书香一声惨叫,手中的砂锅失手脱落,滚烫的药渣和着药水整个都洒了下去,有一半都浇在了她的鞋子上,她忽然心惊肉跳,一刻也没办法在此地呆下去了。
伤兵营中本来便有受伤的军士咒骂声,惨叫声,她这声痛呼并未引来大的动静,她脱了鞋子,只着布袜,踉跄冲出了营房……
暗夜里,这座城池熟悉到让她心惊。她不过才来了数月,便仿佛一生岁月尽在此间度过。
城门楼下,值守的兵士瞧见这半夜突然闯过来的妇人,长枪拦住了她的去来,“哪里去?”
书香一手提着鞋子,满脸泪痕,被乍然拦住,仿佛才醒过神来,抬袖将面上泪水拭净,颤抖着声音问道:“军师可在上面?”
两名军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这妇人,大半夜的找军师何事?”
“我是军师义女,有急事要求见军师,劳烦二位通报。”
其中一名兵士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就算是军师义女,但现在夜色已深,军师定然在营中歇息,怎的跑到这城下来喧哗?”这两人原只是寻常兵士,并不知道连存已经认了裴东明的妻子为义女,只是战事紧张,还未来得及摆宴。
但这妇人却只站在那里,一遍遍固执的重复:“求两位通报,我有事求见军师。”
城门楼上,众人屏息沉默,看着两条火龙在蛮夷军中艰难的行走着,先头那一条火龙已经到达了帅帐,所过之处,大火顿燃,蛮夷奔走逃散……
不一会,左迁的贴身护卫过来了,小声禀报了一句:“下面好像裴校尉家娘子求见军师……”
连存叹息一声:“这孩子……”这会跑到城门楼来,想来并非裴东明漏了口风,定然是她心思慧敏,裴东明乍然回去一趟,引得她生了疑。
“将她带上来。”
左迁一声令下,那护卫转身而下,不一会便带着书香到了城上。
城门楼上,寒风拂面,书香这一路跑过来,发髻散乱,手中提着鞋子,脚上不知道被烫成了什么样,火烧火燎的疼,她连看都未曾看过一眼,先头又哭过,形容十分狼狈。
燕檀一眼便眼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生疼,不等她说什么,连存已经迎了上去:“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难得她此刻被城门楼的寒风一吹,也镇定了下来,草草向着连存行了个礼:“义父,今晚夫君他回来有些奇怪,我……我……”目光在城门楼上站着的这群人里巡梭了一遍,发现独独裴东明不在,嗓子便像卡了壳一般,说不下去了。
连存见她这模样着实可怜,又急又慌,无助的站在那里,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拉了她过来,见她行走间步履蹒跚,又见她提着鞋子,袜子与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药汁,心中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