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大概就是那种注定要被饿死的胆小之人。
罗夫人到底被气笑了,瞧着她这般呆呆笨笨的小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爱,大约因为没有贪欲,这般一本正经的问起来,眼神才格外的清澈,连她身边跟随了积年的老嬷嬷瞧着这小丫头的眼神也越来越温软——她到底,与京中那些高门里出来的戴着面具的贵妇们截然不同。
罗夫人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你个呆丫头!”
书香羞愧的承认了自己这方面的愚顽不可教化,忽又想起郭大嫂子与雁儿,顺势摇了摇罗夫人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探询:“夫人,说起来郭大嫂子与雁儿姐姐手里肯定也有银子……她们的闺怨……肯定也很深罢?”
“噗——”
这下罗夫人并她身边侍立的嬷嬷都绷不住笑出声来,罗夫人在书香额头弹了一记,“你当我是专替人消闺怨的啊?”见她眼神之中略有失望之意,心中喜她是个不忘旧的,大约待罗桃依也是这般心肠,实在令人高兴,当下就同意了:“且听你这个呆丫头的一回,就叫上她俩个吧。”
话音方落,书香已经站起身,“夫人,我这就去叫郭大嫂子与雁儿姐姐!”倒似怕罗夫人反悔一般,忙忙跑了。
罗夫人在榻上快笑岔了气,“这孩子别是怕城守府没有使唤的下人?还要亲自去跑一趟?”
她身边嬷嬷边替她拍背边含笑道:“裴夫人却是个热心肠,又从来没有架子,却是个好的呢。”
☆、102
郭大嫂子跟雁儿听得有这等好事,如今手里都有上次战后朝廷赏银,各拿了两百两银票前来,书香后脚拐进家里,也拿了两百两来,光她们三个,就凑了六百两。
罗夫人索性添了四百两,凑了个千两整数,交给管家去费心,她们自等着收银子。
她们既然上门,罗夫人便唤了人来备席面。赵小妞子早跟书香玩到了一起去,郭大嫂子是个爽利的,与罗夫人在香末山有患难之谊,雁儿是个斯文人,虽无这份旧情,但谈话妥贴,这一席饭竟然吃的宾主尽欢。
响水城中文官家眷过得几日便会上门拜望罗夫人。这些夫人大都是读书人家出身,深谙礼教,行事恭谨挑不出错来,但相处起来,未免少了几分乐趣。罗夫人与这些武官家眷交往日久,渐品出不同来,只觉这些妇人都是爽利性子,不肯藏着掖着,喜笑随心,越交往便越觉出好来,因此也更欢喜与她们结交。
等人散尽了,老嬷嬷服侍着她解衣梳洗,她坐在妆台前,将一头乌鸦鸦青丝披散下来,由得老嬷嬷缓缓梳的通透了,不由念叨:“从前我一直觉得,桃依性子跳脱,总想着下狠心规束她,都被老爷跟老太太阻拦了,心里对他们不知有多埋怨,想着他们这般的阻拦,万一将来桃依这性子找不到婆家……如今才觉得,我的闺女,还是这样跳脱随性的过日子才好……”
这老嬷嬷乃是罗夫人乳母,随在她身边几十年,苍颜华发,人前叫她夫人的,如今听得她说起这话,不禁微微轻笑:“夫人小时候,何尝不淘气?只是后来年纪渐长,才被老夫人关在绣楼里绣花,渐渐把性子磨了下来。小小姐这性子,多是随了夫人。”
罗夫人讶然:“我竟然还有过那样的性子?”自己想想也觉得太过久远,实在忆不起来。忽想起一事,转头问老嬷嬷:“从前桃依中意左小将军,那时候为着左小将军在响水驻军,老爷说会引得那位忌讳,如今却是不怕了的,不如我写信回去让大嫂向左夫人去探探口风?”
老嬷嬷喜的眉开眼笑:“要是这事能成,小小姐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她是自小看着罗桃依出生长大的,对这位小小姐尤为喜欢。
遥远的京城,罗桃依此刻跪在祠堂里已经一个时辰,罗大夫人气的脸色青白,在罗老太太面前使劲抱怨:“……娘你说说,弟妹到底是怎么教养孩子的?就算再是边疆,好好一个孩子竟然给教成了这样。安阳候的世子不过是相中了她,有意想要跟我家结亲,在进香的路上拦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便挥起鞭子将人一顿暴打……这……这……”
罗老太太眼皮都未眨一下,躺在那里听得大儿媳妇抱怨了半个时辰,这才不紧不慢道:“安阳候府不过守着一个空爵位,你相中了他家世子,也是因着安阳候的女儿嫁了高门,想攀一个转折亲。进香路上拦女眷的路,依我说,桃依抽的竟是轻了,合该重重的抽几下,让这轻浮的小子张张记性……”
“娘……你这话要是被桃依听到了……”这不是鼓励那丫头行凶吗?
罗大夫人内心哀叹,盘算着等罗大老爷回府之后,在他面前好生抱怨一回,也好教他好生劝劝婆母。这婆母从前最是注重规矩的,去了边漠几年,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邪,竟然视规矩礼教如无物了起来,把个粗野的丫头都快宠上天了。
那丫头倒还知道一点规矩,抽了人,回来便跪在了祠堂里。
“桃依不是个糊涂的孩子,还不将她叫了回来摆饭?”
罗老太太气哼哼在塌上翻了个身。要是在边漠,这小丫头抽了人早跑来她面前讨好卖乖了,如今到了京城,家里孙子孙女好几个,袓孙两个反倒有些生分了似的。这孩子整日被大儿媳盯着,不但圈在家里绣花,还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学规矩,又时不时带出去见客,虽然瞧着规矩了,脸上的笑容倒是一日日少了,就算让她笑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