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可知,有些人在做万一再有土木之变的计划?”王佐也直白得很,语出更加惊人。
孙交平静地喝茶:“知道,三五跳梁小丑耳。”
“这可算谋逆?”
“自然是谋逆。”孙交眼中寒光一闪,“只是,却不用就此搞得京城人心惶惶。他们盼着陛下被俘,但也知道,不是当真有大败消息抵京,不能轻举妄动。待陛下凯旋,自然无所遁形。”
王佐沉默了一下,随后道:“若是国务殿也……”
“王指挥!”孙交这次却凌厉地看向了他,“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夫要告诉你的是,国务殿乃陛下赐名,国务大臣更得过圣谕,以国为重!陛下既御驾亲征,自然思虑过万一之事。诸国务皆老成持重之辈,断不会如那些跳梁小丑一般,盼着再有土木之变。”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再次强调:“为国持重,与蓄意谋逆,是两回事!”
王佐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现在他也要再次确认:“陛下圣谕,我不知晓。”
“你非参策,所以伱不知晓。”孙交不以为意,“总之,我是国丈,你若信我,就谨守你听到的圣谕,做你该做的事。陛下回京前,没有明确消息前,不要轻举妄动。”
“……下官明白了。”
说罢两人对视了一眼,王佐告辞离开。
如果没有一二国务大臣的装聋作哑,有些人不敢动什么心思筹谋什么万一再有土木之变的事。
国务大臣到底是奉圣谕在以国为重、不忽略任何可能,还是趁陛下离京、在明年二月各地粮赋起运最后截止之日到前再引一些人出来,又或者借鸡生蛋、真的谋划着什么,他王佐能做的,就是先好好盯着。
但又能谋划什么呢?皇宫之中,陛下已有两子。
现在宣大虽然传回了三个好消息,但留守京城的重臣没有一个敢放松。
其中知道之前战略谋划的,更加明白战局千变万化、走势难以预料。
俺答是从容撤走的,安知不是以北元大汗为饵,又会再次出击?
今年的雪还没下,一切都还有变数。
杨慎忙忙碌碌,督着最后一批冬衣从织造局那边交付给张经、郑晓,让他们安排押送往宣府,他又要开始年底盘账。
一场大战,不论是叙功犒赏、还是死伤抚恤,马上就面临着巨大的财务开支。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陛下敢于谋划这场大战的底气在哪里。
正德十六年,陛下从魏彬他们手里刨出来的钱,不是他第一次上朝时说的四百多万两,而是六百多万两,更有其他田产、房屋等。
再这么多年来,陛下敲打内臣、勋臣、贪臣等,银子都一点一点地攒了起来。比如说,张孚敬在山东查办孔家,按当时规矩运往内承运库赃罚库的银子就……
让勋臣入股皇明记等国企,让藩王入股粮储号等,皇帝更是统筹了许多他们认缴的银子。除安排给各企业的“投资”,实则也还有一些别的银子。
再加上严嵩在浙江请开市舶司,那么多想下海的富商们交的“保证金”……
杨慎一时很佩服——陛下敲自己身边最可依赖的内臣、勋臣、宗室的竹杠敲得这么狠,大家竟然越来越服帖,尽管过程中也发生了当初迎护皇帝入京、后来自满自大的惠安伯张伟叛乱,有吉王叛乱。
总之,陛下手里确实攒了好大一笔钱。要知道,他之前还借支给了户部不少。
可是杨慎还是很紧张——这场仗如果再打上几个月,那可就捉襟见肘了。
现在他也盼着快点下雪,让战事先告一段落。
严嵩正在礼部官厅中看着梁家呈上来的谢表,还有给他严嵩的信。
梁储是因罪贬官为民致仕,现在严嵩在礼部,却为他议了一个“文忠”的谥号,更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梁家对此感激涕零。
这个“忠”,虽比不上“正”好,梁储一生为官、教子也称不上“正”,但他对于朱厚熜确实可谈“忠”。帮朱厚熜立规矩,帮朱厚熜稳了大权,帮朱厚熜、张孚敬在广东试行新法,可以说用最后几年为梁家在广东奠定了将来数百年的基业。
但能被追谥“文忠”,也离不开严嵩的投桃送李。
梁储的儿子在感谢严嵩的信里委婉地提到,当年梁储奏请再为于谦追谥、严嵩后来更奏请于谦配享太庙,梁储离世前仍叮嘱子孙要以忠字为先。严嵩奏请追谥梁储文忠,实在是梁储的知己云云。
严嵩知道了,梁储跟儿子点到了当年的事,这是让梁家向严嵩示好。
这封信的后面,又提到了交趾莫氏篡位之变,梁家船队正受皇明记海贸行所雇,在交趾多方打探。
这让严嵩更开心:如今的梁家,很值得深交。将来的梁家,会很有作用。
这些都按下不说,现在严嵩也惦记着宣大的战事。
他盼望皇帝大胜而归、献捷太庙。如果有前所未有的大捷,他这个礼部尚书,必能将这献捷大礼办得漂漂亮亮,在史书上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