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以前我爹也提过,但老太君不同意,一是觉得在家锦衣玉食的显不出诚意,二是闻家杀戮重,祠堂里先辈的牌位,个个都背着深重的命债和血腥,她上了年纪,心里不太自在。当然,也还有一个原因,以后会告诉你的。”
闻家自大璟开国以来,就领兵戎马戍边,息壤安境,历经三朝,闻家男儿战死在边疆的不计其数,每个捐躯沙场的人背后,都是数不尽的刀光血影,成千上万的人海尸山。
最近几十年闻家统领的二十万燕云军日趋成熟,将士们都培养出了狼一般的血性和机敏,尤其是四个精骑先锋营,士兵狠辣凶蛮,骑术精湛不在北狄骑兵之下,闻家主帅这些年又精研阵法,作战时阵型队列千变万化,家族男儿的牺牲才得以渐渐减少。
尹沉壁一时也是唏嘘。
“也不知有没有罢战息兵,沉烽静柝的一天?”
闻若青笑她天真:“既有国,便有疆,既有疆,便免不了争斗,再说真到了那一天,闻家干什么去,二十万燕云军的将士又拿什么吃饭?”
“归马放牛,桑耕渔织不好么?”
事情哪是这么简单的?闻若青心道,算了,一时半会儿跟她也说不清。
他拿过她的空酒杯,一面给她倒酒,一面摇头叹道:“好是好,就是太闷了些。”
尹沉壁笑道:“真有了那天,我就陪六爷观山览水,游遍天下名川,到时候,你执笔记叙,我就伺候笔墨,等你的游记流芳百世,后人执书寻踪访迹,不也很好么?”
他瞅着她,脸上淡淡浮着笑意,“说的这么好听,是陪我,还是你自己想去?”
“这不都一样嘛!”她把酒一口喝完,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
“行了,八字都没一撇,瞎想这些做什么?”他看了看她,很爽快地给她倒满了一杯。
“想想都不行么?”
“我看你真是闷在家里闲得无聊了,以后有机会,会带你出去走走的,”他顺水推舟地说,“不过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要忘了。”
她说他执笔记叙,她就伺候笔墨,如此夫唱妇随,听起来还挺有意思。
“不会忘的。”尹沉壁心中欢喜,拿过酒壶给他斟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再叫人拿一壶过来吧。”他意犹未尽地说,瞄她一眼。
“喝这么多干什么?”她没理他,唤丫头过来收拾了残桌。
他很有点遗憾地上了楼,在西次间里研究尹征的兵书,尹沉壁下午睡过了头,这会儿精神很好,就跟了过去,在旁边整理着他的手稿。
桌子边上有几张新稿,她拿了一张过来看,是记的上回锦华山骑马打猎的事。
“疏林红叶两色秋,天清云隐一雁远。
轻蹄踏尽芳菲落,弓破西风林山静。”
尹沉壁由此及彼,想起了昨日俞飞做的那首打猎诗,不由抿嘴一笑,目光转到闻若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