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视死如归地抬起头,准备接受答疑。
没人提问。众人眉头紧锁,根本没听懂她说的什么。
只有苏敏官终于意识到她这次不是讲客家话,饶有兴趣地猜测:“这是哪国洋人的洋经?还挺拗口,亏得你都背下来。”
洋人传教士经常当街宣讲一堆不知所云,广州居民已习惯了。
林玉婵硬着头皮答:“……德国。”
苏敏官“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没听说过。
(那时候还没德国,只有普鲁士)
至于其他人,更是对“洋经”完全不买账。诚叔黑着脸问苏敏官:“这细路女到底是什么来历?”
没等苏敏官回答,诚叔又说:“我们天地会里不收神婆!小姑娘,对不住,你走吧!”
这还是看在苏敏官的面子上。她若是个路人,乱闯海幢寺大发厥词,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林玉婵微微苦笑。主动掉马又被土著朋友按头穿回去的,穿越界怕是独她一个……
历史的时钟不能强行往前拨。即便她知道,再过几十年,这些理论就会风靡天下,但在现在,就跟胡言乱语无二。
人们总希望能预知未来。但当你把真实的历史剧透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会觉得是满纸荒唐言。
不能怪他们无知。就说她自己,学校里读那些政治历史时,很少细思其中的意义,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若没有两个世界的人生经历,她断然不会理解,那些枯燥名词背后堆积如山的苦难。
而苦难,是觉醒的必经之路。
穿越小说里,主角甩出什么超时空先进思想,立刻被古人如获至宝奉为圭臬……太幼稚了。
兜兜转转,看来“苟着”才是真理。
她神思郁郁,说:“我是该走。祝你们革命顺利,永远被官兵抓不到。”
刚转回头,忽听苏敏官喘息几声,艰难地站起身。
“我跟她一起走。”
所有人大惊失色。
大敌当前,人员凋零,这任金兰鹤怎么跟上任反着来,说到反清复明就却步,一临阵就脱逃?
“敏官,”诚叔赶紧扶他,“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天地会重要,还是你的这个……小朋友重要?”
苏敏官疏懒地一笑:“天地会重要。”
大伙松口气,“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