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种庄稼刨土用木铲子木撬的世界,能赚钱的进项少得可怜。种地,把庄奴饿成皮包骨也剩不下几斤粮食。放牧,要足够大的牧场才能养得起足够多的牛羊,且这年代人都容易病死,牛羊就更不用说,遇到瘟疫,赔个血本无归,即使养好了,增长速度和养殖规模也很受限,收益那是有数的且是看得见上限的。狩猎,毒蛇猛兽横行,狩猎工具极其落后,多少人进山都是有进无出。进山的战奴战损比例达到五成,除了寒门披甲人出身的武侯们,世代贵族之家谁都受不了。不说别的人家,裴三郎就知道他们三兄弟都是不乐意进山狩猎的,镇武侯都没想过要拿自己尊贵的嫡子们去冒那险,到鲁二郎那就更不必提。做其他生意买卖赚金子?种植放牧的出产量那么少,源头上受限制,生意买卖不是一般的难做。
这就是为什么他找陈武侯借金子,陈武侯一听给利钱眼睛都亮了的原因。
鲁公府门庭若市,大门侧的院墙外摆放了各路侯爷们的马车以及等候着跟来的随从们。
裴三郎没那么大脸直接去找鲁公,而是先找鲁二郎,好歹也是喊过一声哥的人,算是在这个世界出门在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顶着成人芯子活到七岁才终于有了一个不太熟的狐朋狗友,比起上辈子的幼儿园小朋友还不如,说起来都是心酸泪。
镇武侯府在鲁公府的来客中不够看,一个镇武侯府的嫡三子就更不够看了,好在有个喊声“鲁二哥”的交情在,门仆没怠慢他们,火速进门禀报,不一会儿,出来把裴三郎请进府,迎着他往里去。
这是真·皇亲国戚之家,累世公爵大户,那房子……大是很大,气派嘛也可以说是气派,但是土木结构,夯土混着实木搭建而成,连点雕花都没有不提,墙上连个大白都没刷,灰扑扑的黄土,土里还夹杂着固土用的秸秆,一抠一扯掰下来一块。不过比起还盖着草棚顶的镇武侯府还是好很多,人家的房顶至少是青瓦的。
院子里没有花花草草,只有冬季的积雪为景。
裴三郎跟着鲁公府的仆人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宽敞的院子里。
院子里竖着一排箭靶,一群狐裘华服的年轻人正在那里举行比箭玩耍。
这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通常还伴随着小赌怡情的彩头。
一群贵公子见到穿着羊皮袍子和披风的镇武侯府嫡三子,瞥了眼便直接无视了他。
鲁二郎笑着招手打招呼,“小三郎怎么来了。过来,过来。”
裴三郎刚到鲁二郎跟前,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瞥了他一眼,连个正眼都没有,说:“你就是那卖手套的小儿?回头每样送个几十只到我府上。”
裴三郎拱手作揖赔笑:“抱歉,抱歉,今日近午时分,太内司的司监望公和置办司司掌诚公受天子指派来到我府上每种各订了一千只,我得先紧着供给天子,实在不敢先让给您。”
他的话音一出,周围骤然一静,院子里八个贵族公子全部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鲁二郎问:“小三郎此话当真?”
裴三郎说:“我岂敢拿天子言笑。”
周围的几位贵公子看向裴三郎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最先开口的那位公子脸色有些很不好看。
裴三郎可是知道自家老爹那点家底谁都得罪不起,于是说:“不过您是我鲁二哥的朋友,若是不嫌弃,我便将府上备来送亲访友的派人取来。只是朝城来京要过卧牛山,冰雪路面,马车坠崖毁了两辆,存余实在有限,还请千万见谅。”
内供的东西,宫里都还没怎么用上,他们先用上了,那自是颜面有光。
那位公子看向裴三郎的神情好了不少,点头,说:“如此,劳烦了。”
裴三郎说:“客气。”当即扭头对唯一能跟着自己进府的小厮低声吩咐句,“羊毛的围脖、手套、袜子各取十双。”声音不大,大家都能听见。裴三郎笑着拱拱手,说:“保证人人都有。”
鲁二郎笑着把裴三郎捞在怀里,问:“那你此次是来报喜的?”
裴三郎摇头,他的神情有些神秘,还带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在座的贵公子们,一副我想说,但是我实在不太好说的模样。
鲁二郎说:“有话不妨直言。”
裴三郎说:“此事也是干系重大,我父亲交给我全权打理,我方才寻来的。”他说完,掀开羊皮袄,从怀里抽出天子诏书。
天子诏书是刻在竹板上的,但是竹板的表面镀了金,还刻有凤凰,极其显眼。
在场的贵公子看到上面镀金和雕刻的凤凰,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
鲁二郎问:“天……子诏书?”
裴三郎点头,说:“天子亲笔诏书。”
在场的人全跪了,对着诏书行了拜见天子的大礼才起身。他们一个个都严肃起来,也不说笑了。
鲁二郎说:“屋里请。”把裴三郎请进去,请他上座。
带着天子诏书的人,岂能让他坐下席。
裴三郎也没坐到正位上,而是正位矮桌的侧边,请鲁二郎在他对面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展开诏书,呈给鲁二郎看。
鲁二郎逐字宣读。
在座的另外七位贵公子全都竖起耳朵听着,除了鲁二郎的声音外,屋子里听不到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