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李久路临近中午才到医院,还是原来那间病房,不同的是,这次屋里的四张床位都住满了。
她没立即进去,站在门口偷偷往里瞧。马莲的病床前有人,她儿子正坐床边给她擦洗,后面还站着个女人,年轻靓丽的打扮,手腕上挎着正红色小巧皮包,面上带笑的说着什么,却频繁看表。
李久路退出来,坐在对面长椅上耐心等待。
五分钟后,两人出来了,那女人完全换了副面孔,不苟言笑的走在前。
&ldo;你等等。&rdo;男人说。
&ldo;你要我来,我来了,现在还想要我怎样?&rdo;仿佛刻意积攒的好脾气瞬间崩盘。她克制的低吼。
&ldo;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rdo;
&ldo;我怎么了?她一直昏睡,我来与没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态度重要吗?&rdo;
&ldo;我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到底是谁造成的?&rdo;
&ldo;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反过来责备我?当初所做的一切决定,我征求过你同意,你怪不着我。&rdo;
&ldo;那叫征求吗?你那叫威胁,总拿离婚说事儿,还拿孩子当借口,我不顺着你能行吗?&rdo;
男人声音不自觉拔高,肃静的走廊里,争吵声惊心而突兀。
女人见他不让,声音尖利的吼道:&ldo;你也好意思,我跟你这些年得到过什么?车没有,存款没有,只有间破房子,却比狗窝还要小,你看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住吗?我爸死的早,就剩一个老母亲,你叫我怎么忍心不管她?&rdo;
隔壁病房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护士从远处快步走来,友好的阻止。
两人站在走廊上,仇人般对视着。
片刻,男人低下头来,声音无力:&ldo;你那个是妈,我这个也是妈。&rdo;
&ldo;……什么意思?&rdo;
&ldo;你不是一直要离婚吗。&rdo;他顿了很长时间:&ldo;我同意。&rdo;
他说完往外走。
走廊里顷刻间静了下来,那女人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隔很久,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突然尖叫:&ldo;赵子平,你王八蛋!&rdo;
女人啜泣着,狼狈的样子毫无形象可言。
这一回,她无论是哭是闹,已经没有了肯为她捧场的&ldo;好心观众&rdo;。
一场闹剧结束,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们的故事只能作为其他人的休闲调剂,事不关己又无关紧要。走廊恢复如初。
久路目送那女人的身影消失,侧头望向窗外,阳光明晃晃,枯枝从冬天的寒冷里缓过来,满世界都弥漫着积雪融化的味道。
她又坐了会儿才起身进屋。
意外的是,马莲不知何时从昏睡中醒来,睁着眼,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久路稍微愣了下,站片刻,拉过一把凳子坐在病床边。
她不明白,原本健康硬朗的一个人,怎么会被病魔折磨成这副样子。马莲脸色黑黄,瘦成皮包骨,连呼吸都是有气无力。
&ldo;马奶奶?&rdo;她轻声叫。
马莲没反应。
李久路后来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几分钟以后,她闭上眼,再次昏睡了过去。
下午一点钟,她从医院出来,走着回去,到家已经半个小时以后。
天气暖了,院里老人们的活动场所从室内移到了外面。久路一眼瞧见姜怀生,他站在角落的凉亭里,望着墙头那几根枯树枝出神,没有参加集体活动,背影挺孤单。
李久路悄悄走过去,拍了拍他:&ldo;姜爷爷,您看什么呢?&rdo;
姜怀生背着手,缓慢回头:&ldo;我看看叶子长出来没有。&rdo;
&ldo;怎么会,还得过一阵儿呢。&rdo;她迈上台阶,走到他身边,也抬起头来看树枝:&ldo;您怎么不和那群爷爷练太极?&rdo;
&ldo;没意思。&rdo;
她抿了下唇。
李久路能体会他的感受。身边围绕的人再多,却全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思不在一个频率,所以才会觉得孤独,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这种空虚感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发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