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说,他懂了。
我问,朱丘生,你爹妈是不是没干过仗?
他说生前没有,死后不一定。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朱丘生的手顿了顿,他说他妈可能会骂他爹为什么这么快就跟来了。
当时风卷树叶,面前的山突然飘飘摇摇起来,脸上的毛巾像小狗的舌头。我问他,你爹真的是殉情吗?
他说他觉得不是,他爹一直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掉下山大概是精神恍惚。
我失焦了,看不清他脸的形状,朱丘生说我的眼珠让他想到了灰白芯子的玻璃球,搁在桌子角上,一动就掉了下来,滚到房间的哪个角落,然后消失无踪。
我说,朱丘生,你是因爱而生的孩子。
就是那个季度,我的生活开始失序,起源还是那个窗户。事实证明,人不要随意在反光的东西边逗留,它除了能照见魂魄的影子,还能照到其他一些不干净的。
我去朱丘生家吃饭,陈翠雪是满意的,她更加深陷牌局。卢三白很忙,几乎不回家,我在家里存在的意义等同于墙上的奖状。
那天是周末,她让我去朱丘生家,她说她有事要忙,很吵的,要我写完作业,晚上再回来。
我对这样的托词很熟悉,她又要组牌局了,其实我已经习惯了那些推撮的响声。但我还是答应了,我说,这周作业不少,我大概会比较晚。
然后我到了朱丘生家,正好是午饭时分,朱丘生炸了一大盘菜丸子。
我吃了很多,问他今天是不是过年。他说昨天割了肥肉,炼了猪油,然后院子里的胡萝卜萝卜结了很多。
吃完饭我发现我的算术本子没拿。
朱丘生说我可以先撕他的纸,回家再粘上。我嫌粘上去丑,说要回家拿,后来我知道,这个决定足够我悔恨终生。
小孩就该听大人的话,真的。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是最不合时宜的了。
幸亏朱丘生说要哄草生睡觉,朱草生真是我的福星,要是没有她我说不定就要在朱丘生面前一绳子吊死。
我翻山越岭回了家,一路上秋风凉凉,心情还不错,然后我停在了窗户外。
我看到两具白花花的肉体,陈翠雪和一滩肥肉。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那一瞬间的耻感却像泥沼一样把我吞没。那滩肥肉不是卢三白,可能是曾经出现在吵架中的谁谁或者谁谁谁,他肥肠大肚,那场纠缠是原始的、无耻的、非常无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