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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周围没有人了，大概谁也不愿意守着死尸。他飞快地爬起来，跑进厕所，把自己关进一个便池的隔扇里。

红卫兵又来了。他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

&ldo;刚死的那个小子呢？&rdo;

&ldo;车站派出所的人弄走了吧。&rdo;

&ldo;他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rdo;

&ldo;那还假得了？&rdo;

&ldo;我亲手打死人了？真够可怕的，就跟做梦似的。&rdo;

&ldo;阶级斗争，你死我活。&rdo;

红卫兵又走了，边亚军用肿胀的手蘸着便坑里的残水洗了脸，抹干了头发。然后，他挺了挺胸脯，精神焕发地走了出来。

盥洗室外站着一个人，是段兵。

9

晚九点，陈成来到太平湖。周奉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太平湖是北京城北的一个开放式公园，没有什么景致和陈设，只有很大、很脏的一坑水。这里离闹市区并不远，但由于公园太简陋了，白天游人也很少，到了晚上，就完全是个死寂无人的世界。

但是今天却不巧，在离周奉天和陈成不远的湖边，坐着一家四口人，两个大人，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呆呆地望着湖面出神。

陈成和周奉天握了一下手，分开一段距离，也坐在了湖边。

他们必须等那一家人走了以后才能动手。

坐了一会儿，周奉天说：&ldo;我八点就来了，没有地方去，一直在这儿坐着等你。&rdo;

陈成没有说话。周奉天又说：&ldo;我来的时候，这家子人就在这儿了。全家人搂在一起哭，死去活来的。大概，他们哭够了就会跳到湖里去。我在这儿坐着，妨碍了他们。&rdo;

陈成说：&ldo;畏罪自杀，死有何惜？咱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也会死在这里。&rdo;说完，他站起身：&ldo;我们另选个地方吧！&rdo;

&ldo;可以。&rdo;周奉天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家人，说：&ldo;不过，你说畏罪自杀，那两个孩子才八九岁，有什么罪？&rdo;

陈成叹了口气，说：&ldo;这样的事情，最近发生得太多了。不过，一家人有老有小的，很难真的就死了，往往是哭上一阵子，又硬着头皮活下去。除非，那个男的或女的，决心特别大，心特别狠。&rdo;

周奉天笑了：&ldo;陈成，你说，我现在走过去用刀刺死那个男的，是不是就等于救了两个孩子？&rdo;

陈成没有说话。

&ldo;还有，如果那个男的是反革命，企图畏罪自杀，我现在去刺死他，是不是给革命除了一害、立了一功？&rdo;

陈成看了周奉天一眼，冷冷地说：&ldo;你这些问题，是流氓的逻辑，我无法回答你，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题。&rdo;

周奉天又笑了，说：&ldo;陈成，你们准备突然下手把我打死。这就不是流氓的逻辑了？&rdo;

&ldo;当然也是。&rdo;陈成也笑了，&ldo;因为学校里的不少红卫兵又怕你、又恨你，不除掉你，就会影响革命的发展，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现在，你不是有备而来的吗？&rdo;

&ldo;我到这里来，不是准备死的，也不敢和你对打，杀死你。&rdo;周奉天又坐下了，眼睛还是紧盯着那一家人，&ldo;我准备投降。&rdo;

&ldo;可以，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学校，到红卫兵总部去。&rdo;陈成也看着那家人。现在，他们站了起来，男的抱着儿子，女的抱着女儿，又哭成了一团。

&ldo;我有个条件，希望你能同意。&rdo;周奉天又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那四口人，&ldo;他们现在要跳湖了，你看，他们在干什么？&rdo;

&ldo;我不能保证你不挨打，更不能保证你不被打死。&rdo;陈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