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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第1页)

张之洞这样思来想去,眼前的酒肉再也无心吃了。杜师爷、陈贩子还在兴致十足地与大根、桑治平高声谈笑着,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ldo;我倒要去会一会这位徐太爷!&rdo;张之洞在心里寻思着。

六 遭遇的第一个县令便是鸦片鬼

离开荫营镇的第三天上午,张之洞一行来到阳曲县城。

阳曲是座古老的县城,位于山西省垣太原之北不到百里地,向为太原府首县。张之洞见到的阳曲县城,房屋老旧,街巷坎坷,市面萧条,偶尔几家半开半闭的店铺里坐着一两个伙计,形容猥琐,目光呆滞。货架上物品稀少,灰尘满布,那情景,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上门买过东西似的。时时可见低矮的屋檐下蜷卧着

几个衣衫破烂奄奄待毙的老人或小孩。干冷刺骨的西北风迎面吹来,张之洞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从身上到心里,他都有一种冰冷冰冷的感觉。

在一个比叫化子强不了多少的行人指点下,张之洞一行来到县衙门。

县衙门前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槐树,树根有一部分裸露在干裂的地面上。张之洞突然想起两句唐诗:&ldo;县老槐根古,官清马骨高。&rdo;前一句恰好与阳曲县合辙,可惜官不清廉,马骨大概也不会高了。这正应了&ldo;风物依旧,人不如昔&rdo;的老话。

已是巳正时分了,县衙大堂的门仍然关得紧紧的,看来那个杜师爷没说假话。一个身穿黑布棉袄的中年男人,正板起脸孔训着身边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ldo;给你说过几遍了,你就在这里候着,徐太爷有要事,还没坐衙门哩!&rdo;

老太婆一脸的愁苦:&ldo;大哥,徐太爷还要多久才坐衙门?&rdo;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ldo;我怎么知道还要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也或许今天就不坐衙门了。&rdo;

老太婆哀求道:&ldo;大哥,你行行好,请徐太爷出来坐衙门吧,我今天还要赶回去哩!&rdo;

&ldo;哼,哼,好大的口气!&rdo;中年男人冷笑道,&ldo;你叫徐太爷出来,徐太爷就出来了?你今天赶不赶回去,与他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少哕嗦,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候着吧!&rdo;

张之洞看在眼里,心里一股怒火早已憋不住了。他走过去,也不看那个吃衙门饭的人一眼,径直问老太婆:&ldo;老人家,您为何要见徐太爷?&rdo;

老太婆见张之洞一行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心里寻思着一定是与衙门有关的人,便忙回答:&ldo;老爷,我是来向徐太爷告状的呀!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儿无女,一年到头,就靠喂几只鸡、养几头羊换点粮食糊口。前些日子,乡里办公事的人到我家,要我交六百文钱。我问交这钱做什么?那人说,这是上头派的,按人头出钱,收了钱去修路呀,架桥呀,还要办饭款待省里来的大人、府里来的老爷呀。我说我一个孤老婆子,哪有这多钱出,上半年才出了四百文,这会子又要出六百文,我哪出得起?那人说,上头要每人出八百文,看你是个孤老婆子,只出六百文。出不出?不出,牵头羊去抵。我说我没钱,他们就真把我的一头母羊牵走了。老爷,你来帮我评评,世上有这个道理吗?&rdo;

张之洞气得鼓鼓的,心里想:这帮子办公事的人,怎么这样不通人性,把个孤老婆子的羊牵走,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他压下火气,和悦地问:&ldo;老人家,你说的都是实话吗?&rdo;

老太婆马上赌咒:&ldo;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明天出门就被马踏死,车轧死!&rdo;

张之洞这才转过脸来,冷冷地问那个中年男人:&ldo;你是县衙里什么人?&rdo;

这个中年男人在听张之洞与老太婆的对话时,心里就在想:这几个人是做什么的?听口音不是山西人,是过路客,还是来阳曲做买卖的商人?从他们三人是步行来看,必定不是做官或做大买卖的,何况衙门也没有接到过有贵客往来要好好打点的滚单。中年男人断定张之洞一行是几个爱管闲事的过路客,又见他面孔冷淡,更觉得受到侮辱似的,遂狠狠地盯了张之洞一眼,说:&ldo;老子在衙门里做什么,关你什么事?&rdo;

张之洞本是一个肝火旺烈又对个人尊严看得极重的人,往日里,凭着才学和地位,人人都在他的面前客客气气的,今日身为三晋巡抚,山西省的各级官吏,近千万百姓都在他的管辖之下,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县衙役敢对他不恭,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巡抚身分并未公开,拿出抚台大人的

架子吼道:&ldo;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部院面前这样说话!快去,把徐时霖叫出来,我要教训教训他!&rdo;

原来这中年男子乃县衙门里的一个小班头。县衙门里有三班:缉拿罪犯的叫快班,在衙门值班保卫的叫壮班,给犯人行刑的称皂班。这男子是县令徐时霖的一个远房亲戚,现在充任壮班头目。

这壮班头在衙门里也混了几年,见张之洞的口气这样大,直呼县太爷的名字,又自称本部院,心里便生出几分怯意来。他知道部院就是都察院,各省巡抚通常都挂个都察院左副都察使的空衔,所以巡抚也可以自称本部院。照这样说来,眼前的这人要么是京师来的都察使,要么是现任的巡抚。但他再盯着张之洞看了一眼后,立即便否定了刚才的想法:此人其貌不扬,棉帽布袍,没有半点大官的气派。他又看了桑治平和大根一眼,也看不出丝毫阔仆恶奴的模样。他是什么人?是不是喝多了酒的醉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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