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陈主席也是跟着张主席犯了错误的,当然,他不是主谋,罪过要轻一点,如果这次西路军胜利地完成了任务,也许能将功折罪,陈主席就不会倒,他还能保护我,谁知西路军落到今天这步天地,他就错上加错了。他再一倒,我就无依无靠了,我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rdo;江子文看到杜丽珍的眼里闪着火光,他认为有必要再解释几句,&ldo;我是无辜的,我不过是执行命令就是了!&rdo;
&ldo;那你还怕什么呢?&rdo;
&ldo;因为……因为……&rdo;江子文觉得越陷越深了,不能不和盘托出,但又不能和盘托出!那样,杜丽珍是绝对不会原谅他了。
巴尔扎克曾经说过:一切小说家自以为是地创造出来的可怕的现象,实际上还没有真实的现象可怕。
事实正是这样。江子文每当一想起那个深夜的情景,自己也毛骨悚然。多少年来,他像躲避恶鬼似地避免回想那个夜晚,而今天,面对杜丽珍的质疑,深压在记忆底层的恶鬼,便活脱脱地猛跳出来。
&ldo;因为什么?&rdo;杜丽珍用恐怖、绝望和疲惫的眼神盯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ldo;是因为,……&rdo;
江子文的嘴唇颤抖着,脑海里阵阵骚乱的旋风狂卷,嗡嗡轰响,觉得自己已是千疮百孔,从头到脚布满散发着恶臭的脓疮。曾几何时,他还自认为是精明干练政治坚定品格高尚受人尊敬的人,抖开来看,也就应了那句成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曾中生却从血泊中站起来,屹立在他面前,岁月拂去他身上的污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刚!
江子文一向高傲自负的强毅精神垮了。他对秘密处决曾中生一直怀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和疑忌,一直怀有不祥的预感。他的脱离总部首长另寻出路,貌似突然出现的念头,其实是多年忧虑的集中表现,他无路可走。
江子文哀叹一声,向后仰靠在石壁上,他那全无血色的脸上浮动着绝望的灰尘,像个落进深坑无力自拔坐以待毙的人,不再作无用的挣扎了:
&ldo;丽珍,我是个有罪的人!你恨我吧!&rdo;
江子文声音喑哑,给人一种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的感觉。本来准备怒斥他之后愤然离去的杜丽珍,反被江子文的可怕情状吓住了,心头漾起几分怜悯。
&ldo;你说……&rdo;
&ldo;我说过之后,你能原谅我吗?&rdo;
&ldo;不知道。&rdo;
&ldo;处决曾中生,我并不单单是执行者。&rdo;江子文的心灰意冷的声调颇带忏悔的意味,&ldo;我是出谋划策的人!&rdo;
杜丽珍已经不再惊骇了,心定意宁地听他说下去。
第7章她向他开了两枪
江子文并没有把全部真情告诉杜丽珍,但他的目前的行为却可以解释通了,他的忧虑是合理的。
世界上,即使最残忍的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也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道德上的庇护,而且可以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ldo;往后怎么办呢?&rdo;
杜丽珍对江子文的一切言行,几乎失去了判断力,她不明白生活的帷幕后面怎么会含有如此复杂、凶险的真容。杜丽珍平静了,心依然哆嗦着,回大别山去对她是具有吸引力的,那里有许多值得留恋的地方,重又燃起对魏洪生强烈的思念,她像自言自语似地问道:&ldo;即使能回到大别山又怎么生活呢?&rdo;
江子文没法回答,他的精心安排是一种短期行为,只安排到离开部队不回陕北,跟他所喜欢的姑娘一起生活为止。再往前走,就是壁立的悬崖。
逃回大别山去,仍然像在祁连山中一样,下一步仍然是个未知数,大别山现在是什么样?他不清楚;回去干什么?种地?他无一分田地;做工?他无任何手艺;干革命?一个逃离革命的人,革命队伍中还能容他?白色恐怖之下,他能生存吗?
更何况,他能不能安全到达大别山还是个未知数?杜丽珍会同意他的安排吗?能跟着他去吗?
世上可走的路有万千条,唯独对他,却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讨饭;二是投敌!
这两条路也是死路:他讨饭能避开敌人的追查吗?投敌?危险性更是多重的,只要这个意图一说出,杜丽珍很可能立刻把他打死。一想到这里,他噤惧地看了看搁在药包旁边的手枪,或者他把她杀死……
也许杜丽珍会服从于他,一齐向敌人投降。那么敌人如何对待他们?供养起他们来,给他们一分财产,让他们过起美满的夫妻生活?生儿育女,安居乐业?痴心妄想!马步芳、马元海即使是菩萨再世,也不会那样仁慈。像马元海,马龙飞这样的好色之徒,会不会只把杜丽珍留下而奖励他一刀呢?他可以出卖机密,可是,整个西路军已经失败了,还有什么机密可言呢?还有什么情报有用呢?
投敌,肯定是自入罗网,最终仍然是鸡飞蛋打。
江子文本来是&ldo;左&rdo;得出奇的人,对一切悲观失望消沉情绪都视之为反革命,而他现在的观念却完全变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与非,过一天算一天,听天由命吧!
杜丽珍突然一转念,她不再追问他往后怎么办了,伸手摸到了放在药包旁的左轮手枪。
&ldo;你,你想干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