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什么含意吗?&rdo;
&ldo;法蒂玛是穆罕默德之女,阿里之妻,是赫蒂彻在麦加所生,曾随其父进占麦加,参加辞朝……&rdo;
&ldo;什么是辞朝?&rdo;
&ldo;是指希吉拉历十年(632年)初,穆罕默德聚合麦地那附近各部落穆斯林朝觐麦加。……几个月后,穆罕默德就去世了,法蒂玛被什叶派称为&lso;圣母&rso;,育有三男二女,其子孙是穆罕默德的&lso;圣裔&rso;,通称赛义德,或称谢里夫,就是出身高贵者的尊称……&rdo;
&ldo;那么叫这个经名合适吗?&rdo;
&ldo;所以我怕过分僭越,就改了一个音,叫法帝梅。&rdo;
&ldo;我记住了!&rdo;
&ldo;你既然是我的女儿,除了经名外,还应有一个和我同姓的名字,我想,就叫马正梅吧!&rdo;
杜丽珍对老人这样的执著热切地安排她的一切,简直有点恐惧了,从宗教信仰到生活习俗直到改姓换名,几乎是步步进逼,丝丝扣紧,间不容发,既柔又韧不容有半点退缩,直到你可怜地屈从于他的一股宗教信仰和人间情结的狂热。
杜丽珍被一种非理性的浪潮推拥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既是个被保护者,又受着甘种诱惑,她甚至产生了要抽身脱逃的念头。
她不能走。
她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感情的绳索捆着,既不甘心束手就缚,又无法挣脱开去。
她在老人身边已经生活过七天,她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觉得离开过去的生活已经十分遥远了。
那老人也许是出于孤寂,也许是出于宗教热情,也许是出于人类之爱;他像一株大枝,吸引着藤萝攀附一样,要杜丽珍顺从他,按着他的指引前行。他拿出全副力量摄取她的心灵之泉,要她也为他的信仰和感情献出全部身心。
他们已经超越了义父义女的界限,似乎执著地要把她带到阿甸园去。他要她对着《古兰经》参禅悟道。
杜丽珍回想起来,她当时认他为义父实在是一时的感情的冲动,现在她已经渐渐贴近了他,慢慢变得亲切温馨起来,不时有种似水柔情荡漾胸中,甚至愿意跟老人相依为命了。
她震骇地发现,大别山的影子慢慢模糊了,遥远了。&ldo;不!不能变!&rdo;她本能地抗拒着这种潜移默化,才七天,她走得多远了啊?!但这种抗拒又显得十分无力。在西路军已经失败的情况下,她到哪里去呢?她未曾被俘,但胜似被俘。她已经有了经名,已经有义父,她不仅是肉体上的&ldo;俘虏&rdo;,而且连心灵也被&ldo;俘虏&rdo;了。
她又想到了魏洪生,想到了吕杰人和李月仙,……她不知如何评定他们的一生!她避免去想江子文,但江子文却像鬼影一样驱之不去。
她也震骇地发现,魏洪生的影子越来越虚幻了,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淡漠了。
杜丽珍的经历,在西路军的一千四百多名女红军中是独一无二的。她原来是个聪慧的姑娘,突逢这场意外,冲出致命的纷乱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望着堆满橱架的书籍,高达屋顶,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坐在义父的书斋里,守着火塘,听着老人讲古,讲那些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晚上,她自己睡在一个小房里,她那未曾见过面的义母的一切妆奁、服饰、佩物全都归她所有。
当她沐浴之后穿上这些服装时,马向真失神迷离地注视着她,两眼重又燃烧着青春的光辉,似乎又回到他的青壮年时代,也许感到他的如焚的炽情重又燃烧起来,他把这个穿着自己妻子服装的姑娘当成恋人的化身了!
他是用情人的目光望着她的:那是一种既痛苦又欢欣的目光‐‐过去是丈夫对妻子,现在是父亲对女儿的那种目光。
就在这天的夜晚,她睡了,但未睡熟。她听见地毯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但她绝不相信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会侮辱她。
她一面做着抗拒的准备,一边屏息听着,微眯着眼睛。
这时月光正从窗口照进屋中,呈现着朦胧的白色。她的眼睛早巳习惯了黑暗,老人的动作可以观察入微。
老人的脚步极轻,他的脚下是素雅大方质地柔软富有弹性的地毯。
然后,他落坐在炕边的一张木椅上,既是凝视,又是沉思,他的脸上重又出现了一种憔悴的神色。他默默地大约坐了吃一顿饭的时间,仿佛在竭力挣扎,正从无尽岁月激流的深处慢慢飘浮上来,微叹了一声,然后缓缓站起,走了出去。她听见老人又在砖铺的院子里走动了很久。
杜丽珍不知如何来体验这段时间的感受,这是一段极可惊异、极有力量、极其神秘而又无限亲切的时间。
杜丽珍慢慢心定神宁了。她觉得老人有很多痛苦,有很多思虑,有很多话要向人倾诉,也许原来他的妻子是他唯一倾诉衷肠的对象,现在,却要向女儿倾诉了。儿子,显然不是老人的合适的伴侣,就像仙鹤与山鹰。
杜丽珍静静地躺着,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到底是老人救了她,还是老人的孤寂的心需要她去救。
她发现生活又出现了另一层新意,这种陌生的新鲜感使她激动了好久。
她又想到老人有时脸上出现的那种忏悔的神色,与他的超然世外的隐居环境和与世无争的超然态度极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