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很拧,高兴时对她千依百顺,惹急了就翻脸不认人。每每隔阂,却都是他先主动示好解和。旁人都羡慕她,觉得她不够知足,觉得这已经足够美好。其实,那只是看上去很美,她和夜飒以一种荒谬到了极致的关系在相处。
彼此利用,各取所需。这个微妙的态度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再明显不过了。大肆张扬的回宫,那夜晚宴群臣的争吵,太常卿的被贬……他已经一手将她推至朝堂斗争的风口浪尖,坐实了她红颜祸水的恶名。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的得到。他是天边无处不在的风,可以进得了她的身体,但是永远不会停留在她的心。她的身边看来并无异样,可她一直就清楚,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她,他到底是不放心她的,安插了无数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准她动一分逃走的心思。
夜夜缱绻缠绵,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想起从前夜羲温暖的笑,然后便是整夜无眠。
这个世界上,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她只有一个身体。
朝颜憎恶这样的自己,贪婪,愚蠢,茫然。
☆、第七十四章
朝颜再一次遇见杨烨,是在建章宫宫门前。
杨太后传召母族亲眷入宫叙话,虽隔得远,她仍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由内官领着的年轻男子。武将服制的官袍分毫不乱,五官轮廓俊朗而慡利,显得英姿勃勃,坦荡磊落。一见便知是于万千人白骨中冲锋陷阵的戎马战将。杨烨远远仿佛也瞧见了她,脸上微有一丝诧异,就极快的恢复平静。
他本是外臣,却因和杨太后的姑侄关系时常奉召入宫。宫里不比上阳宫,内眷凡遇外臣皆需回避。朝颜捏紧了手中的小团扇,微侧开脸权作避嫌,杨烨默默向她恭身以作叩礼,就转身由着内官开道进了建章宫。
朝颜低头继续往宫门里行去,却发现芳辰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她一笑,&ldo;看什么?&rdo;
芳辰笑了笑,却只说:&ldo;过会到了建章宫请安,今日太后只怕一样不会见娘娘您。&rdo;
朝颜道:&ldo;见不见是她的事,请不请安是我的事,我这份恭谨孝悌的姿态不止是做给太后看,还是做给后宫嫔妃们看,更是做给皇上看。你以为若我就顺着他的意当真懈怠晨昏定省,他心里不会有疙瘩么?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娘,男人哄女人,嘴上说的和心里琢磨的未必一样。&rdo;
芳辰听了只说:&ldo;娘娘这些日子愈发进宜了。&rdo;
时隔一年,再一次遇见父亲楚仲宣,已是端午家宴。届时后宫嫔妃,皇族宗亲都会往建章宫,父亲是国丈,自然会携姜氏一同入宫赴宴。
朝颜身份尴尬,只回避着并未前去建章宫。晨起,她才抱着团绒从御花园散完步,就看到迎面走来的父亲与姜氏。父女二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对方,楚仲宣神色凝重,一见到神采飞扬的朝颜在宫人簇拥下回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不好看。
姜氏上得前来拜了拜,这才阴阳怪气笑了一声,&ldo;哟,我还当是谁呢!衡山王尸骨未寒,娘娘这么快就跟皇上回宫啦?&rdo;她还准备说下去,却被丈夫一个眼锋扫来迅速住了嘴,楚仲宣近前一步,盯着朝颜问:&ldo;为什么要跟着他回来?现在无名无份跟着他算是什么?&rdo;
朝颜笑得放肆,&ldo;无名无份我从来就不计较,父亲与其有这份闲心关心我,何不好好管教皇后,劝她莫再暗地里尽做些下三流手段,今儿指使人在茶里投毒,明儿教唆奴才在背后嚼舌根,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若再不撤走,休怪我无情,索性揪出来一个个除了,权当练手!&rdo;
&ldo;好!好!好!你果然长本事了!&rdo;楚仲宣不怒反笑,扬手指住她,&ldo;如今是铁了心要跟楚家做对了是吧!现在就告诫你一句,皇帝再如何精明也不过一小毛孩,想靠着他一举翦除我楚家还没那么容易,他想斗,老夫奉陪到底!&rdo;
朝颜轻轻一笑,&ldo;那我便拭目以待好了。&rdo;说完侧过身如陌生人一般与父亲擦肩而过。那瞬间,朝颜清楚地看见父亲的眉心皱起,看见他无可奈何的失望。
她却痛快异常,脸上露出明媚已极的笑,笑出了眼泪。
妍丽无双的笑颜下,载着一颗麻木冰冷的心。
父亲已经说过,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不会再管她的生死,当日她和夜羲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他任由姜氏指使人污蔑夜羲谋逆,果然没有再管她的死活。父亲对她死心了,她也同样对父亲死心了。
☆、第七十五章
夏末时节,夜飒早前下令彻查的谋逆一案终于重审。廷尉司行事奇快,不过数十日的光景,谋逆一案重新彻查,先前污蔑夜羲写反诗的上阳宫宫人见势不对,慌忙推翻供词,称是受人指使才敢污蔑衡山王。而至于是受何人指使,没等她们有机会说出来,国丈夫人兄长姜淮已经出面多加阻扰,廷尉令瞧得心头敞亮,害怕牵连出背后得罪不起的主子,不敢再继续审下去,只判这几个宫人流徙边疆,匆匆将此案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