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拿着这篇志怪告牛僧孺的状,文宗皇帝看后大笑,说:&ldo;牛僧孺安敢称先皇后为沈婆?此定是他人冒名所作,嫁祸于人。&rdo;
文宗皇帝还是很明白事理的。
不管这篇志怪是不是出于李德裕的门生,或者说是不是李德裕授意而作,都说明当时牛李两党争斗之激烈。除朋党难,原因之一是满朝重臣,不是牛党就是李党;之二是两党背后都有专权宦官的支持。
虽然李德裕的形象更为正面(较之于牛党成员,在反对藩镇割据、强硬对待回鹘以及反控宦官方面更有力),但实际上他跟宦官也保持着密切来往。当时,有宦官到地方监军的惯例。李德裕跟这些监军宦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因为那些宦官期满回京后,即可直接向皇帝推荐李德裕。唐武宗时,李德裕被召回长安做宰相,基本上用的就是这个手段。
武宗时代,李德裕备受恩宠,做了六年宰相,把牛党成员全部扫出朝廷,李宗闵最后死在湖南贬所,牛僧孺也被赶到遥远的地方。
李德裕为相的岁月,施政风格刚健有力,满朝清明肃然。但同时,由于出身世家高门,他的贵族做派又非常突出,以奢华为例,按《独异志》记载:&ldo;武宗朝宰相李德裕奢侈极,每食一杯羹,费钱约三万,杂宝贝、珠玉、雄黄、朱砂煎汁为之,至三煎,即弃其滓于沟中。&rdo;也就是说,李德裕每喝一杯羹,价值三万钱,而且羹汤是用当时稀有的珠玉、雄黄、朱砂等煎熬,熬到第三次后,这些珍贵的药材就扔到地沟里。可以设想,连李德裕家的地沟也充满了宝物。
李德裕又好收藏古董,最喜怪石奇木,&ldo;每好搜掇殊异,朝野归附者,多求宝玩献之&rdo;。他在洛阳郊野修建的别墅平泉庄&ldo;去洛城三十里,卉木台榭,若造仙府。有虚槛,前引泉水,萦回穿凿,像巴峡、洞庭、十二峰、九派迄于海门江山景物之状。竹间行径有平石,以手摩之,皆隐隐见云霞、龙凤、糙树之形。有巨鱼肋骨一条,长二丈五尺,其上刻云:&lso;会昌六年海州送到。&rso;……&rdo;
但是,武宗一死,李德裕的境遇马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宣宗以皇太叔的身份继位,由于深深厌恶前任武宗皇帝(宣宗为亲王时,韬光养晦,装傻充愣。作为侄子的武宗,每每侮辱他。又传,曾一度意图谋害他),把这种厌恶也转到李德裕身上。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事必躬亲的宣宗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强势的宰相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悠,代他处理政事。
李德裕太孤傲严肃了,太不怒自威了,这叫宣宗深深地忌惮。每次上朝,看到李德裕,宣宗往往&ldo;寒毛倒竖&rdo;。这样的君臣关系算是没法处了。宣宗继位没多久,李德裕就被打发到东都洛阳,虽然丢了宰相之位,却还不算被贬官。尽管如此,李德裕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曾向一善于预测的僧人问吉凶之事,僧人指出李近期将有灾难,会被贬到更遥远的南方,且南行之期月内即见分晓。
李德裕郁闷,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相信。
&ldo;不相信?那这样,我们做个实验。&rdo;僧人说着,一指地下,&ldo;此地下埋有一石盒。&rdo;
李德裕立即叫人挖掘,果得一石盒。李德裕大惊,问:&ldo;贬至南方既然不可免,那么我想问一句,还有回旋的余地吗?&rdo;
僧人道:&ldo;还有这个机会。&rdo;
僧人又道:&ldo;您这一生,应吃一万头羊。到现在为止,您已吃了九千五百头。也就是说,以后还有吃五百头羊的日子,官位未绝。&rdo;
李德裕长叹一声:&ldo;法师真乃神人!宪宗皇帝元和十三年,我在北都太原为张弘靖宰相的部下,曾梦见自己行于晋山,那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羊群,有牧羊人告诉我,这满山之羊是我平生所吃之羊。这个奇异的梦被我隐藏数十年,一直未向他人说过,而现在看来,正中禅师之言!&rdo;
尽管很悲伤,但李德裕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因为如那僧人之言,自己还有吃五百头羊的机会,即使每天都吃羊肉,吃完这五百头羊,也需要十年。也就是说,自己还能显贵十年。以自己现在的年纪而言,十年足矣!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过几天,振武节度使米暨派人来到洛阳,为表达对李德裕的尊敬,专门一次性地送来五百头羊作为礼物。
李德裕望着庭院里的群羊,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国李德裕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尝召一僧问己之休咎,僧曰:&ldo;非立可知,愿结坛设佛像。&rdo;僧居其中,凡三日。谓公曰:&ldo;公灾戾未已,当万里南去耳。&rdo;公大怒,叱之。明日,又召其僧问焉。&ldo;虑所见未子细,请更观之。&rdo;即又结坛三日,告公曰:&ldo;南行之期,不旬月矣,不可逃。&rdo;公益不乐,且曰:&ldo;然则吾师何以明其不妄耶!&rdo;僧曰:&ldo;愿陈目前事为验,庶表某之不诬也。&rdo;公曰:&ldo;果有说也?&rdo;即指其地曰:&ldo;此下有石函,请发之。&rdo;即命穷其下数尺,果得石函,启之,亦无睹焉,公异而稍信之,因问:&ldo;南去诚不免矣,然乃遂不还乎?&rdo;僧曰:&ldo;当还耳。&rdo;公讯其事,对曰:&ldo;相国平生当食万羊,今食九千五百矣,所以当还者,未尽五百羊耳。&rdo;公惨然而叹曰:&ldo;吾师果至人!且我元和十三年为张公从事,于北都,尝梦行于晋山,见山上尽目皆羊,有牧者十数迎拜我。我因问牧者,牧者曰:&lso;此侍御平生所食羊。&rso;吾尝记此梦,不泄于人,今者果如师之说耶,乃知阴骘固不诬也。&rdo;后旬日,振武节度使米暨遣使致书于公,且馈五百羊。公大惊,召告其事,僧叹曰:&ldo;万羊将满,公其不还乎?&rdo;公曰:&ldo;吾不食之,亦可免耶!&rdo;曰:&ldo;羊至此,已为相国所有。&rdo;公戚然。旬日,贬潮州司马,连贬崖州司户,竟没于荒裔也。(《宣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