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袍垂到了膝盖,看不出他里面穿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穿,但两片衣襟随着他蜷起右腿,脚心撑着墙面的站姿而分了叉,那叉一直开到他的大腿根……
夏冰洋只顾低头打字,无意间一转头,看到纪征已经从浴室出来了,而且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夏冰洋见他头发湿漉着,貌似只用毛巾草草擦了几下,道:“浴室里有吹风机”
纪征这才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在他面前走了过去:“不用吹,一会儿就干了。”
他走到餐厅里拿起摆在餐厅桌上的几只玻璃杯中的一只,回头问夏冰洋:“我可以用吗?”
夏冰洋朝他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玻璃杯在厨房水槽里边洗边说:“几乎没人用过,放在桌子上就是摆设,嗯……喝茶?”
纪征本就觉得今天晚上不用睡了,现在看来更是睡不着,于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夏冰洋道:“浓一点,谢谢。”
夏冰洋心里有些纳闷,心说大半夜喝浓茶,后半夜不是就不用睡了吗?
虽然疑惑,但他没有多问,把三只绿茶包都放进水杯里注满了热水,然后给自己拿了一罐冰凉的啤酒,走到餐厅里在纪征对面坐下。
“绿茶包,喝的惯吗?”
夏冰洋把茶杯推到纪征面前。
纪征只点点头,喝了一口烫嘴的绿茶。
‘噗呲’一声,夏冰洋拔掉啤酒罐的拉环,啤酒里的泡沫从开口里涌出来,白花花地顺着罐身流在桌子上。
夏冰洋粗手粗脚地抽了几张纸巾擦拭啤酒罐和桌面,擦到一半忽然抬眼看纪征脸色,看到纪征拿着眼镜,正在用纸巾擦拭起了白雾的镜片。
纪征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总是为显精神干练而往后梳的头发此时有几缕弯下来垂到他额前,搭在他的眼睫和眉梢,让他看起来既像冷峻的铜像,又像温存的水墨画。
纪征擦干净镜片,戴眼镜之前把额前的几缕垂下来的头发一并用手指梳到后面去,抬头看到夏冰洋正看着他,于是向他一笑:“怎么了?”
夏冰洋喝了一口剌嗓子的冰啤酒道:“没事。”
他不说,纪征也就不追问,问起另一件事:“那个叫徐辉的人,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最后一个凶手?”
夏冰洋道:“是,抓住他,案子才算了结。”
“什么案子?”
“凶杀案和车祸案,都是他干的。”
纪征双手握着茶杯,食指指腹贴在杯壁上缓缓摩擦,忖度了片刻才道:“龚海强真的调头了?”
“对,龚海强调头了,徐辉也调头了。徐辉承认车祸是他引起来的,当时龚海强的车在前面,龚海强为了躲避雷红根紧急刹车,但是徐辉的车跟的太紧,而且速度太快。徐辉开的警车把龚海强的车顶了出去,龚海强才撞死雷红根。”
纪征尽管不精通法律,也听得出这样的情况,超速且没有保持安全行车距离的后车几乎负全责,又问:“那龚海强是怎么死的?”
夏冰洋简化了龚海强的逃生过程,只道:“徐辉杀了他。”
纪征闻言,也不想过多追究。
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有彻底了解整桩案件,一半是夏冰洋对他隐去了一部分,一半是他有意不追问夏冰洋对他隐去的部分。他不是警察,也不需要破案,所以他不想在心里揣过多的惨案和死人。
在这一刻,纪征忽然意识到夏冰洋真的不一样了,他不愿意耳闻的惨烈,夏冰洋都拆开了碾碎了一口口吞到肚子里,融到骨血里,和他自己融为一体。
也是直到现在,纪征才把印象里的夏冰洋和一线刑警划上等号。
夏冰洋的身体里住着那些含恨含冤而死的人,住着那些穷凶恶极的杀人凶手,住着那些无法挽回的惨痛事实,但他却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好像他生来和他们一体。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坚强。
眼前的夏冰洋陡然让纪征感到陌生,一种多年未见且物是人非的况味在他和夏冰洋之间悄然的增长了。
他忽然有些感慨,有些怅惘。
夏冰洋也因为纪征的沉默而沉默了,他不知道纪征在想什么,还以为纪征只是关心案子,除此之外没什么话想和他说,于是垂着眼睛有些黯然地说:“你怎么不问我。”
纪征还在努力将面前沉稳冷峻的夏冰洋而他印象里经常对他耍赖撒娇的夏冰洋联系在一起,就听夏冰洋如此问他,一时不知夏冰洋指的是什么,于是问道:“问什么?”
夏冰洋低头拨弄着啤酒罐口一层湿冷的白霜:“我的生活,我的变化,还有我的样子,这些东西你全都看到了,但是你好像没看到一样。”
纪征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端起夏冰洋给他泡的浓茶喝了一口,勉强笑道:“你也一样,你看到了我的样子,我的变化,但是你也什么都没问。”
夏冰洋低头拉扯着啤酒罐上的拉环,他本只是轻轻的拨弄,但是听到纪征的话,就开始用力的扯它,淡漠的口吻听不出情绪:“我们以前不这样。”
纪征靠着椅背,双手圈着杯子放在腿上,温柔地注视着夏冰洋,微微笑道:“你长大了。”
‘刺啦’一声,拉环被夏冰洋从罐口扯了下来,锋利的边角险些割破他的手指。他沉默着把拉环往手指上套,他想套在食指上,但是套不进,就停了手,抬头看着纪征问:“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