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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二十几年前，苏忏摸骨算命算出个天煞孤星后，先帝便有意让他修道，有请来的老师也有不请自来的老师，胡乱塞了一通，本事没塞多少，反倒塞成了一颗表面看起来温柔和煦，剥尽了，里面却冷冰冰的道心。

苏忏就算再不讨人喜欢，也是堂堂王爷，他的婚事自然有人惦记着‐‐女方的出身既不能太差，配不上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又不能太好，把个架空的王爷身份坐实了，最上等是没有子嗣，让这一支灾星的血脉就此断绝。

但这么多年，苏忏这边就是没有动静，表面看起来似乎想就此孤老一生，但他一日活着，老臣们心里的担忧一日不会消弭‐‐谁知道这位出乎预料的王爷会不会七老八十忽然想娶亲。

苏忏面色不动，往李如海的饭碗里添了勺菜，&ldo;这话是公公自己想问的，还是阿恒授意？&rdo;

李如海忙摆了摆手，&ldo;不敢不敢……纯粹是老奴一点私心。老奴也算自小看着殿下长大，人上了年纪，总是爱操心一点……但老奴毕竟是伺候人的，殿下若不想说就罢了。&rdo;

&ldo;……&rdo;李如海说话的水准让苏忏打心眼里佩服，倘若让他做个言官，恐怕能一天气死帝王三次，还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再怎么委屈都不能计较。

苏忏也不是没有过少年时，看见漂亮的人物也会跟着口干舌燥，耳根充血，但毕竟那是少年时……后来就真的日渐清心寡欲，天上下凡的仙女和满脸麻子的大汉，他都能古井无波的问一句，&ldo;客官，算命吗？五十文一卦。&rdo;

今年元宵的时候，好几家姑娘塞给他花灯，他收着李家千金那一盏，然后把人家姑娘算给了徐子清的小儿子‐‐李将军家出来的女娃娃照样横刀立马，能保自己相公仗书执节，千军万马中自由来去。

文武迁就，此番姻缘十分般配。

&ldo;我暂且还没这个心思……&rdo;苏忏笑了笑，&ldo;怎么，李公公还怕我娶不上媳妇儿吗？&rdo;

&ldo;不担心不担心，&rdo;李如海跟着他笑起来，&ldo;我们王爷天生风流，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会讨不到媳妇儿？&rdo;

他的话说完，顿了顿，趁热将疙瘩汤喝完后，方叹了口气继续道，&ldo;恕老奴多个嘴……您是陛下的兄长，您一日不娶亲，陛下他老是拿这件事搪塞，大楚便一日无国母，再这么下去，怕又会多生事端……王爷符灵卦准，能否给自己算算姻缘？&rdo;

&ldo;……&rdo;原来绕了一个大圈子，在这儿落了锁下了套慢慢等着自己上钩。

&ldo;若给阿恒算一卦兴许可能，但从无卜算自己的先例……&rdo;苏忏自觉主动的咬了钩，并谋划着损人利己，&ldo;大概不会准。&rdo;

&ldo;无妨，&rdo;李如海得了应允瞬时喜笑颜开，&ldo;沈道长也在……您给陛下算一算，再让沈道长给您算一算不就得了。&rdo;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还露着小半截前臂，正在喝汤的沈鱼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遭了苏忏一记名为&ldo;事已如此，你看着办&rdo;的眼刀，刚想推辞，李如海又道，&ldo;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关系着大楚兴衰，沈道长可千万尽心啊。&rdo;

如此一座大山忽然压下来，架在沈鱼高不成低不就的肩膀上，着实把他吓的不清，&ldo;咳咳咳……李公公，李公公，我修为不够，卦象时灵时不灵的，倘若有差，岂不是……&rdo;

&ldo;没事没事，我们私底下说一说的事，又不放上台面，仅供参详……&rdo;李如海怕是短短时间里砌了座围城，将沈鱼团团困住了，墙高十丈，无梯无门无窗。

总之，在李如海半强迫的软磨硬泡下，苏忏和沈鱼只能乖乖就范。

赤着脚丫正在院子里到处跑的瑶光被一把抓了回来，他吃饭是解馋，不吃也没问题，整整玩儿了一宿也不见累，被苏忏提起后颈的时候，还冲他乖巧的笑了笑，&ldo;主人？&rdo;

&ldo;瑶光，来的时候匆忙，你身上可有能占卜的东西？&rdo;苏忏换了个姿势，把傻兮兮的小娃娃抱好了，&ldo;铜钱怕是没有……前些日子给你跟玉衡买了零嘴。&rdo;

&ldo;还有蓍草跟龟甲。&rdo;瑶光奶声奶气。

他平素稀里糊涂的，什么人都能牵着就跑，肚子里有些什么东西却记得清清楚楚，一样器皿几种式样都不会错。

卜卦是个细致活儿，更何况苏忏的目光十分执着，干着自己的事，还偷空盯一盯身旁的沈鱼。

李如海自然看不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过一会儿便催一下，又怕催急了出差错，整个人坐立不安，门内门外的踱来踱去。

远远的，听大殿之上的太监嚎一嗓子，&ldo;巳时&rdo;，传到这偏院只剩下一点尾巴音，却仍是把李如海吓了一跳。

&ldo;转眼一个时辰都都过了，两位可有什么结果？&rdo;

沈鱼将桌上的龟甲一拂……确认什么似得翻来覆去，边念叨着&ldo;怎么可能？&rdo;，边无比纳闷儿的瞧着苏忏。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一炷香，在这么下去，这龟甲上的纹路都该磨平了，他喃喃说了一句，&ldo;现在？&rdo;

他们身在内宫，能住在这里头的只有四类人‐‐妃子，宫女，太监跟侍卫。院子里很安静，沈鱼这句话就算说的轻也被李如海听见了，两人一并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忏，心里盘算这朵桃花得烂成什么样？

正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时之间除了瑶光，三个人面面相觑愣成一团，半晌之后，还是苏忏自己先反应了过来，&ldo;我去看看。&rdo;

院子里的这扇薄木门忽然变的重逾千金，他与沈鱼相交多年，互相之间臭味相投，对方几斤几两心里也有数‐‐确如沈鱼自己所说，他不擅卜卦，约近三成有误，但剔除这三成后余下尚有七分，倘若这一开门真是个太监或妃子，苏忏怕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ldo;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rdo;谢长临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压的很低，却并不阴沉，隐隐有一种闷雷涌动之感，但与苏忏说话时，缺少了这种威严，安安静静，天朗日清。

他刚从清源观过来，身上还沾着点桂花的香味‐‐漫山遍岭的金桂都开了，清源观上下全部出动，谢长临去时正在打花序，难免不沾一身。

不知道为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这时候倒成了救命稻草，只是反观李如海的脸色，一时之间颇有点要嫁女儿的五味杂陈。

&ldo;我寻了你许久……&rdo;谢长临稍稍比苏忏高一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两个月前两人分明身量差不多，就算有差也只毫末，怎么成千上万岁的妖魔还能再长个儿？苏忏心里正纳着闷儿，又听他道，&ldo;倘若不是洛明鼻子好，兴许还找不到。&rdo;

&ldo;……这可是皇宫内院，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那……&rdo;苏忏眉间刚刚一皱，鉴天署那迟钝的仪器才终于反应过来，钟鼓声瞬间将整个皇城全部嚷嚷醒了，跟过年时的盛景差不多，就差几声鞭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