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干事一直跟在我后边,进屋时,他帮助黄安老乡去拴驴,而后向总部首长报告,说有安西来找红军的湖北老乡,要不要带他去见首长。
首长指示我们先谈,摸摸底细。
他说他叫刘永超,是奉安西县县长尹尚谦之命来的。
这不能不使我惊喜万分。正愁不了解安西情况,他倒送上门来了。其中是否有诈?我告诫自己,要极端谨慎地对待。
他从怀里摸出两包宝塔牌香烟,还掏出一包被体温烘暖的葡萄干来招待我们。
我本不吸烟,为了同乡的盛情,我还是点燃了一支。张干事是个烟鬼,看他的眼神,这两包烟他想独吞。
刘永超告诉我,尹县长已经知道了红军西出祁连山的消息,就把他找了去,说他是红军的同乡,就叫他来和红军见面。希望红军不要进城,按着红军绕城过武威的办法,愿意派各界代表出面来跟红军谈判……
刘永超说,他是十几年前随乡亲到河西来谋生,后来定居安西做杀猪卖肉的生意。听说红军到安西县境,风闻红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人人惊慌。城里豪绅商贾更是胆颤心怯,要求县长求兵保城。
因为城里兵少,援兵远在肃州,无法朝发夕至,所以愿意供给红军所需,请红军绕城而过,免得惊扰居民。
乡绅不敢露面,怕红军把他们扣押当作人质,又说红军都是内地人,就推举他前来联系。
红军绕城过武威的内情,我不甚了解,因为当时我不在总部,只是后来从吴永康部长那里知道一部分原因。凉州(武威)是马步青的老巢,是骑五师司令部所在地,河西重镇。马步青河防战斗失利,非常紧张,急电马步芳求援并调兵防守凉州。
据说,当时我军未攻凉州原因有二。一是想利用马步芳、马步青之间的矛盾,减轻我军西进阻力,争取打通国际路线的任务早日实现,尽量避免敌人纠缠,所以三十军和五军绕武威沿甘新公路迅猛西进,日夜兼程,抢占永昌,攻击甘州。虽然作出攻城姿态,那是佯示威胁,免得守敌出城拦击我军。另一个原因是,原计划攻击武威的任务由九军担任,但九军在古浪战斗中,损失太大,元气已伤,无法完成此重任,只能弃城而过。
如果按照刘永超所说,不战而胜,绕过安西急速西进,未必不是上策。但我不知道刘永超的话是否可靠,会不会是敌人的缓兵之计?我入伍已是八年,可谓老兵,深知兵不厌诈的道理,但我是文人,惯于纸上谈兵,无法判断其真伪。但看刘永超的表现,很是坦诚。他的积极态度也可理解。在他看来,如果他出使成功,使安西免遭&ldo;兵祸&rdo;,他在安西城里无疑会身价百倍,他的肉铺不但不受劫掠,而且会因此兴旺发达。
他此次出使联络,带有人质性质,如果有诈,他身在红军营中,必定遭殃。基于利害原因,他说的应该属实。
我叫张干事陪他闲聊,我去总部向首长报告刘永超来找红军的使命。
&ldo;有县长的信吗?&rdo;
&ldo;没有……&rdo;
首长决定亲自找他详谈。
刘永超不可能提供更多细节。因为他是一个联络人员,并非谈判代表,也无法回答安西县各界准备答应什么条件,仅仅是试探谈判的可能性。这种行径很可能是缓兵之计‐‐
他们先让刘永超出面把红军挡住,尹尚谦则在软抗软磨中等待援军。
刘永超向首长提供了一个我们没有料及的情况,他说城里只有一个通讯排。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县城应有自己的保安武装。而且,通讯排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叫守备队保安队或是警卫队?
我当着首长的面提出了这个疑问。首长却认为刘永超不是军人,弄不清部队的称谓。
刘永超说,只要红军同意谈判,请首长修书一封,他就立即转回。
这时突然响起了枪声,但不密集。刘永超表情惊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首长不动声色,又询问了一些城内居民情况,而后要我去看看为什么打枪。我还没有站起,参谋长就来向首长报告,说是两百米外的车道上,出现了敌人七名骑兵,显然是敌前侦察,我军迎击后,已经拨马遁去。
很难判断是敌人的增援部队,还是县城里的那个通讯排。
首长让张干事陪同刘永超闲聊,照顾他的饮食,要刘永超耐心等待,经过研究之后,才能给他回音。刘永超通情达理,答应恭候红军决断,并说本村也是刘姓,他有几个熟人,可供食宿,不必烦劳红军招待。
张干事只能答应,免得他产生误解,自忖附近村庄全都驻满部队,他脱逃的可能性很小,也就随他的心意,只是告诉他不能远去,以免首长再要会见他时难找。
首长带我到总部,介绍了刘永超所谈的情况。
主张打安西的同志,认为刘永超此来,定是缓兵之计。县城空虚是可信的,因为敌人原本倾尽全力防我东返,把西部兵力调至高台、张掖、倪家营子一带。我们是四月二十三日走出祁连山,当日到达了踏实。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日,县城得到消息不会太早,请求援兵是来不及的,先把我军稳在城外,在谈判中等候援兵是可能的。
尹尚谦很可能作两手打算,援兵不至,他就贡献一部分粮款;援兵到达,他就刀兵相见。目的只有一个,不让红军进城。因此,必须立即进兵,在对方尚在等候谈判消息作谈判准备时,突然兵临城下,或攻或谈,都很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