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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第1页）

就在三月十八日这一天，安宝山、江子敏还有两个警卫员占据了一座塌了顶的牧羊人的石壁小屋。

这里是黑河的河谷地带。小屋依山而筑，前面就是开阔的河滩。这里没有下雪，不像左支队在热水大坂时那样寒冷。

敌人大约有一个骑兵营，在河谷间来往飞奔，阻截从石窝山向黄番寺方向突围的红军。

战马在河谷上来往驰骋，炫耀它的武力。从石窝山方向，另外一个骑兵团向南压了过来。

许多散落在河谷里的突围者，在沙石滩上与敌人作最后的战斗，有的战死，有的落入敌手。

后来，据史料统计，在张掖被敌人杀害的红西路军数目是：活埋2609人，枪杀575人，烧死56人，其他27人。在西宁，至少杀俘1800人。杀俘总数为5067人。

也许这个数目不尽准确，可是，这一串鲜血淋漓的数字哪个看了不震惊扼腕，毛发直竖？

安宝山好像预见到了这一天。此刻，他寻视着自己的部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ldo;我不说是我连累了你们！保护同志是每个战士的责任，更何况我还是你们的首长。即使没有我，你们也不见得就能脱险，所以我对你们不抱任何歉意，也用不着说感谢的话……

&ldo;我现在要向大家说很多的话，那是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战斗。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但他们不想马上进攻我们。……&rdo;

安宝山转身向后山望了一眼，那里枪声一直非常密集。其余三个人谁也不打断他的话。他们都对团长抱有崇拜的感情。

&ldo;现在敌人的骑兵是捕捉河滩上的突围者，我们有险可守，他们吃够了苦头，学乖了。等到后山上的敌兵冲过来时，他们就夹击我们，另外他们还有一个有趣的念头，认为我们是水缸里的鱼，早晚也得落进他们的手里，他们不急，就像山猫抓住小鸟，先不吃，让它在自己的爪爪下发抖，唧唧地哀叫，满足他们杀人取乐的心！

&ldo;我们谁也跑不出去，除非去当俘虏！……&rdo;

&ldo;我们绝不当俘虏！&rdo;两个警卫人员像宣誓一样，沉声回答。

江子敏的嘴上掠过一个微笑。

这笑很美，带着某种讽刺的意味，她觉得大喊大叫的那种表态口号，纯属多余。

&ldo;那么只有一条路，战斗，死！&rdo;

无人讲话，安宝山继续说：

&ldo;算起来，我死比你们容易，一，我的腿和胳膊都受了伤；二，我的年龄比你们大。可是，我是不愿意死的。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想组织一支独立的游击队。这支游击队，人数不要多，要精选，绝不超过一百个人。这个想法，可能经不起一个共产党员标准的衡量，所以我一向承认自己不是完全合格的共产党员。&rdo;

江子敏的嘴角上又掠过一个讽刺的微笑，好像在说：&ldo;那些自认为合格的倒不一定真合格。&rdo;

&ldo;当然，我知道革命战争的性质和目标，可是，我总是把战争当成一种艺术……&rdo;

安宝山看到江子敏两眼闪闪发光，显然，她知道这是安宝山专向她说的。那两个小鬼，未必懂得团长的这段长篇自白。

安宝山并不完全是讲给江子敏听，这是内心热情的宣泄，借以排遣他的苦闷和创伤的疼痛，他像登台演讲，向祖国的大好河山诉说他的衷肠：

&ldo;就这一百人，我把他们训练得刀马纯熟，武艺精湛。他们的体魄品格都合我要求的标准，我可以向革命领受任何任务，但如何去做，全都由我自己做主！……&rdo;

&ldo;革命侠客！&rdo;江子敏笑笑，嘴角仍挂着讥讽的神情。

&ldo;就算是吧，我想用这一百名战士创造种种奇迹！就像一个画家，我握着这支百人队伍的笔，蘸着革命的油彩，在华夏大地上画出传奇式的图画，它将是史册上光彩诱人的一页……&rdo;

安宝山望着河滩上奔跑的敌骑不无憾恨地说：

&ldo;如果我有一百多骑兵。我就会拿到马元海的脑袋。&rdo;安宝山沉沉地长叹了一声，&ldo;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古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do;

一种无力回天的宿命感在安宝山的潜意识中油然而生。江子敏发现鲜血从他的绷带下洇了出来，难道他的创口竟然在这平静的激情抒发中崩裂了？

某种沮丧情绪抹去了安宝山的勃勃英气，那苍白的脸突然瘦了许多，却凭添了几分历世久远的深邃感。

&ldo;这是我向你们、向我的一生所做的告别辞，我对你们有个要求‐‐不是命令，可以不听‐‐不做俘虏，也不自杀，战斗而死！&rdo;

&ldo;我们战斗到底！&rdo;两个卫士沉声回答。

&ldo;我很高兴！&rdo;江子敏还是带着一种笑意，没有讽刺的意味，好像是求之不得。

&ldo;没有什么可高兴的！&rdo;

&ldo;怎么不？你希望的没有达到，我希望的肯定可以达到，我能不高兴吗？&rdo;

&ldo;你希望些什么呢？&rdo;

&ldo;希望跟你的血流在一起！&rdo;

&ldo;子敏……&rdo;安宝山激动得嘴唇发抖，&ldo;我……&rdo;

突然，几声枪响从后山传来。

&ldo;准备战斗吧！我们都是短枪，把敌人放近了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