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文便是清除地基的人!有了张国焘做靠山,他就可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了。他握有张国焘的尚方宝剑,只要说一句:&ldo;这是张主席的指示,&rdo;&ldo;这是张主席说的,&rdo;就可以畅行无阻了。是真是假,谁有条件去查?谁敢去查?张国焘也不知道他的部下在用他的名义干些什么。
对于江子文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保卫局的许多同志意见很大,但因他是张国焘最信任的人,也就无可奈何他。陈昌浩既重用他也容忍他。
江子文又像第一次那样进了牢房,他看到杜丽珍坐在竹床上,一种无可慰藉的孤独的痛苦折磨着她,他心中漾起一种怜悯,他对这种恶作剧式的行为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产生了动摇。
杜丽珍抬头望了特派员一眼,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用麻木的沉默迎接他的到来。
江子文一颗充满希冀的火热的心突然冷了下来,他本来以为杜丽珍是会欢迎他到来的。他并没有做引起她反感的事情啊!他犹豫了一下,也坐在竹床上,跟杜丽珍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杜丽珍并没有躲开他。
&ldo;丽珍,我今天告诉你一个坏消息……&rdo;
&ldo;你说吧。&rdo;
&ldo;魏洪生叛变投敌了!&rdo;
痛苦使杜丽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那乌黑的眼睛震惊地睁得老大。
&ldo;派了一个营去追捕他,据说,他已经被打死在山林里了!&rdo;他半扭着身子,盯视着杜丽珍的脸。
江子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凄苦的脸色,她像被冻僵了似的,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这给江子文一个扶她的机会,借以对她进行一次拥抱。刚刚伸出双臂,没想到杜丽珍猛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小窗之下……
魏洪生的逃亡,对江子文是一个打击,这应该是他要消除的一个要犯。
其实魏洪生并没有被击毙,而是根本就没有找到。他甚至怀疑,那些搜捕他的人即使找到,也会故意把他放跑!
江子文是精明的也是幸运的,当他对杜丽珍的追求濒临绝境而且坠入危险边缘时,结果化险为夷,取得了成功!
红军医院肃反小组宣布:&ldo;杜丽珍的问题在特派员的亲自过问下,已经审查清楚,她与魏洪生反动组织并无联系,当即无罪释放,并向杜丽珍同志道歉。&rdo;由此证明&ldo;大肃反的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rdo;的政策,在红军医院里得到了正确的贯彻。
那时候的杜丽珍,从牢房里走出来,她的感觉不是走向自由,而是走向死亡。她一步一拖摇摇晃晃地向医院里走,腿上像拖着千斤重镣,步履艰难竟如老妪,两只手臂软软地垂挂着。全身肌肉了无生机,这种心碎形毁的情状,把护理班的战友们吓住了。但她们还是拥上来,向她的无罪获释表示祝贺。
杜丽珍神态木然,像一具活尸。她粗暴地推开平时亲如姐妹的战友,像经过千里跋涉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的人,一头拱到自己的地铺上,呜呜恸哭。
那时的杜丽珍说不清自己有多少屈辱和怨恨,只觉得失去了一切,放弃了一切,经过了一次伤痛欲绝的蜕变。她容忍了一切,体验了一切。
将近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还不能真正的理解这一切折磨的根源。但当时混乱与恐惧的感觉,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模糊了,几乎近似梦幻。她不愿回忆这一段经历,就像不愿再触动撕心抖肺的伤疤。
然而,这一切,杜丽珍不曾有片刻稍忘,一有某种契机触动,那久已褪色尘封的一切,又以惊人的真切再现出来。
杜丽珍从这个两平方米的山洞,又想到了大别山的山野,想到昨夜那种可怕的痴狂,又一阵阵反胃。洞口里透进微微的曙色。她看着江子文的沉睡中的脸,两个人竟然睡在这样一个山洞里,真是不可思议。她终于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由于他扭伤了脚。他的脚是那样的疼,一定肿得十分厉害。
她拿过放在药包上的手电筒,照着特派员‐‐不,她的永不分离的爱人的脚,没有脱去包脚布,还穿着马皮割制的毛朝里的&ldo;鞋&rdo;:两只脚都没有肿胀的迹象。
她的心紧缩了一下,陡然升起一阵恐惧:
这么说,他是装的?怪不得他记住这里有个山洞,难道他早就有这样的预谋?他就是为了跟我睡一夜,竟然做出了这样可怕的事?
杜丽珍又想:那么,他从医院里指名要我跟随首长时,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怪不得不带医生专要我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杜丽珍心惊胆颤了。这种来自历史和人心深层的震骇是很难描绘的。袭来一阵晕厥,却没有神智不清,恰恰相反,历史上所发生的一切像闪电般迅速地在她意识里闪亮,只是觉得极不可解。
她心里只有一个明确的意念,永远离开这里,永远不再看见这个人。她回头望望洞口那棵摇颤的山松,不知自己应该奔向何方。她僵直地蹲着,唯愿所想所见非真,希望是一场梦幻。
洞里越来越清晰,江子文&ldo;哼哼&rdo;着,嘴里像嚼着什么东西,翻了个身,面对石壁又沉沉睡去。杜丽珍心上又袭上一阵新的惶恐:他的极端可怕的作为,难道仅仅是为了跟她在一起吗?
山洼里响起一阵枪声。杜丽珍本能地拉住伸展到洞口的松枝、让树倾斜下来,遮严洞口,透过枝叶的缝隙下望:有十几名突围者从山坡上漫卷下来,他们有的背着伤员,有的转身抵抗,有的被击中躺在岩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