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懋,我可没取笑你,看得真真儿的。”杨老夫人端着茶盏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我那会子正在风雅楼那边瞧着呢,你一身红衣过去,这金明池畔洒了一地红色的杏花!不少人家的姑娘都放肆得很,一个个喊着你得名字,只是被那锣鼓声给遮盖住了。”
杨老夫人早早儿在风雅楼里订了一个包间,带着孙女们过去看嘉懋骑马夸官游遍京城看尽京城花。她们打开窗户望着,见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大家都在等着看新科状元,也听到隔壁包间传来说话的声音,过不了几句就听着有“容嘉懋”三个字在里头,杨老夫人听着只觉得得意。
人年纪大了,自己再没有什么想去争的念头,也就看着儿孙奋斗了。儿孙万一有一点点成就,便会觉得十分的有滋味,甚至比当年自己斗败了荥阳那些无赖还要有意思。
杨老夫人见着不少姑娘拿着杏花朝嘉懋身上丢,哈哈大笑:“嘉懋才十五哪,就有这么多姑娘爱慕上他,再过两年,江陵容家的门槛可快要被人踏平了。”
宝琳在一旁嘻嘻的笑:“大表哥本来就生得俊,架不住人家喜欢。”
众人看过嘉懋骑马夸官,高高兴兴回了杨府,厨房里头已经精心准备了饭菜,等着新科状元回府用饭,等来等去不见嘉懋回来,托人去正华门打听,只说被容妃娘娘传进宫去说话了,杨老夫人便没有等嘉懋,自己先用过午饭,刚刚才抹了嘴儿,嘉懋却回来了。
“容妃娘娘都赐了些什么?”杨老夫人看了看放在一旁的东西,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这双玉璧瞧着不错,可这些锦缎……”
心中思量,莫非嘉懋没得容妃得喜欢?竟然就赐了这种寻常物事。
这几匹锦缎一看便知只是寻常的蜀锦,江陵容家应该不会少了这些,这位容妃娘娘怎么便赐了这些下来了?
嘉懋瞟了一眼那几匹锦缎,无奈的摇了摇头:“可能我得罪了姑祖母,她有些不高兴。”
“这又是为何?”杨老夫人一双眼睛盯住了嘉懋:“你不是个唐突孩子,素日里总是将外祖母哄得开开心心,乐都乐不过来,如何进了宫反倒不会说话了?”
“这……”嘉懋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几个表妹,脸上有些为难神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自然就是想与自己说,只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罢了。杨老夫人对于自己的外孙的性子摸得十分透彻,她朝着几个孙女笑了笑:“这么好的天气,如何不去园子里头玩耍?都准备陪着你们大表哥用饭不成?刚刚才用过饭,再吃,这腰可要长粗了!”
宝琳拉着宝清站了起来,嘻嘻一笑,朝杨老夫人扮了个鬼脸:“祖母分明是准备与表哥说些体己话儿,不想让我们听了去,偏偏拿这法子来打发我们!”
“说的什么话!”杨老夫人笑着啐了一口:“素日里都是我将你们惯坏了,一个个的敢当着我的面说真心话……哟哟哟,我就是要与你们表哥说体己话儿,你们还拦着祖母不成?一个个猴精儿一般!”
“祖母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不走也不行了!”宝清佯装伤心:“四姐,我们还是快些走,莫要到这里讨祖母嫌弃了!”
门帘子一动,春风从门帘下钻了进来,荡着人的一角,忽上忽下,方才还坐在一侧的几个少女,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表妹们越来越聪明伶俐了。”嘉懋苦笑一声,也是外祖母才这般惯着她们,一个个鬼精鬼灵的,有时候与他说话,简直是戳着心窝子在讲。
“女孩子就该精明些,要是那种憨妇,嫁到旁人家里,由着人家耍弄,姨娘小妾一个个的抬进来,眼巴巴的望着自家夫君跟旁的女人调笑不能吱声,若是有句怨言就说不贤惠,到时候生出一串庶子庶女还要自己管教,这日子是人过的?”杨老夫人嘴唇一撇,嗤之以鼻:“我郑香盈的孙女,都不该受这般欺负,年纪小的时候就打好底子,出阁以后才能镇得住婆婆与夫君。”
这世间都是你强人就弱,你弱人就强,在家里养成衣服软糯性子,人家少不得吹鼻子上脸的,一步步爬到你上头去,若是你是个强势的,身后又有娘家可以依靠,谁敢对你高声大气几分?
杨老夫人与杨老太爷成亲这么多年,杨老太爷连通房丫头都没一个,京城里个个说杨老夫人太厉害,拦着杨老太爷不纳妾,可嘉懋却觉得,是外祖父心甘情愿如此,他瞧着外祖父与外祖母实在恩爱,即便年岁大了,还是同进同出,有时候还是手牵着手,看得旁边的人眼睛发直。
“外祖母说的是。”嘉懋点着头道:“我觉得我母亲便过得十分如意。”
“那时候我可是多方考虑才将你母亲嫁去江陵,最主要是看着容家的祖训,男子年满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杨老夫人停了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不过没想到你那三叔竟然如此混账,你母亲回来跟我说到这事,我听了都觉得心里头难受,幸得你三婶娘还有个好女儿,人小志气大,现儿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可不是这样?”嘉懋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朝杨老夫人行了一礼:“还得多谢外祖母帮忙,秋华妹妹的珍珑坊才开得这般好。”
杨老夫人忍着笑将嘉懋提拎了起来:“去去去,都是你娘帮忙,我又帮了什么,只不过你那个堂妹还真合我心意,下回来京城,让她务必到杨府来走走,让她来陪着我说说话儿,灵巧的女孩子我最是喜欢!”
“外祖母,那你……”嘉懋想了想,脸色涨红了几分,大着胆子道:“那你喜不喜欢相宜?”
杨老夫人闲闲的一抬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嘉懋:“你说呢?”
这个问题又丢了回来,嘉懋有些措手不及,外祖母怎么就这般不爽利了?他看着杨老夫人那戏谑的神色,鼓起勇气道:“今日我进宫,就是因着相宜的事情,得罪了容妃娘娘。”
“为了相宜得罪容妃娘娘?”杨老夫人有几分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事儿怎么扯到相宜身上去了?”
“外祖母,我喜欢相宜,从小就喜欢上她了。”这句话说出口来,轻飘飘的,好像一个泡泡在嘴边飞呀飞,嘉懋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怎么自己就这样容易的说出口来。
“我知道。”杨老夫人笑着点头。
嘉懋睁大了眼睛:“外祖母,你知道?你竟然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看不出来吗?”杨老夫人哈哈大笑,声音爽朗,直冲玉翠堂的屋顶:“你都表现得这般明显了,我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且不说你小时候送她哆罗呢斗篷这事儿,就说后来你千方百计的想着法子让她与你堂妹合着开珍珑坊,又给她翠叶茶庄出主意,还不顾你母亲反对去华阳看她……你自己说说,我能看不出来吗?”
“可是这几年我并没有……”嘉懋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有些厉害,原来他表现得有这般明显吗?可外祖母也不该说得这般直白,让他忽然脚趾头都痒了几分,恨不能飞奔着去华阳看一看那久别的人。
“你人没去华阳,可你的心还在华阳哪,别以为我不知道。”杨老夫人笑着道:“要不是你为何写信托我帮着相宜一些?要不是你怎么还派人在华阳盯着那翠叶茶园哪?你以为我不知道?秦妈妈她们早就发觉了,都告诉我了。”
嘉懋的脸孔火辣辣的一片,心里头堵得慌,自己还以为做得隐秘,可没想到外祖母真真有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嘉懋,你说相宜和你得罪容妃娘娘有关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杨老夫人瞥了嘉懋一眼,见他脸上红彤彤,就如煮熟了的虾子,心中只觉好笑,少年郎就是少年郎,这分心思才被人点破,就羞涩成这副模样了。
“外祖母,嘉懋想请你帮忙。”嘉懋走到杨老夫人身边,一双手放在她肩膀上不住的揉捏着:“外祖母人最好了,对嘉懋也最最好,嘉懋只能来找你了。”
“少拍马屁,你先说说看,究竟想要我帮忙做什么事?”杨老夫人按住嘉懋的手:“你外祖母身子还健旺,用不着你来讨好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