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凌重九奇怪的是,在他运功逼毒时,对方竟然没有再趁机发射,他以剑拄地,望向那人,但见他正脚步踉跄,突然以掌抚膺,隔着面巾竟然有血自嘴中渗出,竟然似是受了重创,但凌重九记得只有方才不痛不痒地打了他一掌,还没有将他伤得如此之深,思忖片刻,忽焉恍然大悟,望定那人,仰天大笑,喘了气道:“你不是修为很高明么,你不是要杀了我得到玉龙么,你不是有很完美的计谋么,我一毒掌的滋味如何?”
“毒掌?!”黒衣人机伶一颤,神情猛震地道:“你……你什么时候练成毒掌了?”
凌重九冷冷一笑,缓缓伸出了袖中左手,黑衣人顿时吓得半死,但见凌重九左臂的少海与神门二穴之间,由正面赤如朱砂,反面紫黑如墨,骇人已极,黑衣人吓得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凌重九已大笑道:“因为你的设计让,我与匈奴人鱼蚌相争,结果我中了虞谨之的剧毒,今日反过来又打在你身上,不知阁下对自己的杰作还满意么,你这个机关算尽的小人,不敢示人面目的无胆匪类,自作自受,真是苍天有眼啊!”
一言及此,凌重九得意已极地振吭大笑,气涌如山。
黑衣人闻言,早目眦欲裂,正要再上去杀了他,但立刻察觉体内不适,心中巨震,眼看就要成功,今日却功败垂成,实在可惜。但如果让他在玉龙子和他的生命间做个选择,他绝对不会去选择玉龙子,眼下他再不敢托大,因为耽误太久,自己就再不是凌重九对手,如今不趁能走时走掉,恐怕会永远留在此地了。一念及此,他做了明智的决定,立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就如他一声不息地出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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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凌重九调息之后,身体在剧痛中昏昏睡去……
他突然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飘忽地靠近,轻谓道:“你很痛苦,是么?”
凌重九想说话,但却浑身动弹不得,却听那人继续道:“你既然很痛苦,何不就此撒手,岂不免去无数痛苦?”
凌重九使劲摇了摇头,但却没有摇动,那人摆了摆手,道:“天下大势,不为而为。你又何必强求?”
凌重九象说“我是个墨者,墨者就应该‘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这是祖师的遗训,找到我要找的治世名剑,也是祖师的遗训!”,但他浑身酸痛,根本连翕动嘴唇的力气也没有,终于没能说出口,但那人朦胧间似已知他要说的话,轻舒地道:“就算你不去找,那柄剑还是会腾空出世,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呢?”
凌重九不再费力口说,只在心中说道:“于天道来说,我去与不去都不会影响名剑出世,但于我来说,我亲自勉力而为,乃是以绵薄之力致力天下,我生而有用,死而无愧。”
那人影摇了摇头,轻喟一声,缓缓道:“那你就去燕国吧……”
“去燕国?你究竟是谁?”凌重九问心道。
“我就是你……”那个声音渐渐消失了,人影也杳冥无踪了。而他也突然醒了过来,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转眼四顾,哪里有什么人影。
“莫非我是在做梦,但它很真实,那个人是我自己?究竟……”他默然想了很久,却毫无边点头绪,但倏然想起了梦中之境,口里却哺喃着:“燕国……”
第二集雪飞梨花刀马严令
雪飞梨花入云际,千里无渡竟绝尘。
广寒宫下琼风渡,十里啸吟只一人。
这首小诗虽短短不逾四言,却道尽了深冬雪中的燕国。
燕代之地僻居九州之北,于天相三垣之中乃属尾箕分野,此地非但有一视万里的茫茫草原,鹤猿难渡的暮雪千山,更有滔滔千里的大河。其北的混同江与东南的长白山,被燕国、扶余国与高句丽国的百姓敬为“白山黑水”。黑水之外,复有一条雪浪涛天的滚滚江流东逝迂回,自昌黎棘城而下,弃北向南,如一柄斩天断地的长剑,上绝云天,下决地纪,一剑刺入北海腹中。
它,就是大辽水。
如今时值隆冬苦寒,放眼燕国万里江山,绵亘辽阔的莽原平铺无垠,坐致万里,其间堆积琼花,铺陈柳絮,所触所见尽是零珠碎玉,雪飞梨花。
故老相传,雪之为物,精化于天,据传乃为三位仙人掌管,即姑射真人、周琼姬与董双成。周琼姬掌管芙蓉城,董双成掌管聚雪的琉璃净瓶;而姑射真人手执黄金箸。每遇朔风南渡,彤云密布之际,姑射真人便以箸击瓶,敲出一片飞雪,降至人间便积瑞雪一尺。当日紫府真人筵请群仙,结果姑射真人、董双成筵饮成醉,适逢北寒玉女宋联涓,玉腕调弦,轻挑漫剔,高奏九气之璈,神林玉女贾屈庭吹风唳之箫,紫府真人一时兴之所致,就待要执了金箸敲着琉璃净瓶和上一曲,谁知却一箸敲破了琉璃净瓶,一时雪飞梨花,倾瓶而出,顿时人间降下大雪。
如今南至幽州,北迄燕国代郡,一经彤云朔雪的渡化,举目所触尽是琼白一色,虽行数十里也往往只一人而已。想是此时董双成的琉璃净瓶尚未修补完毕,方至朔风呜咽,寒气四塞,苍茫的大地如撕棉扯絮般,纷纷扬扬地漫空飞舞着鹅掌大的雪花。纵目四览,白色穹窿之下却未见一道人影。人影虽无,但万里层云飞卷,混天一色之中,千里无渡,万径尘绝。旷然寂寂之下,十丈雪地之中,却悄然若息地立着一尊雪人,一尊小小的雪人。透过鳞鳞的雪冻远远望去,那尊小小的雪人,恍如沧海之一粟,长空之一尘,令人益觉天地四塞之浩莽,晦空飞雪之湮然。一时天若然是地。地,又恍然共天。似乎整个宇宙俱成了一片纯白刺眼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