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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宗如今一句话,可算是半个圣旨。
自随李隆基搬出宫后,我就没再入宫,这一日晨起竟然就开始下雨,雨势还是越来越大,倘若是平常,我定是在屋中呆着不肯出去,可既是定了今日,即便下了冰也要去,绝无它法。
入奉宸府时,皇祖母还未到,倒是张氏两兄弟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在其中很是得意。我刚才落座,就有个碧青色的身影闪过来:&ldo;永安。&rdo;
是婉儿。
我刚才对她笑,她就扣住我的腕子,对李隆基道:&ldo;人我带走了,无妨吧?临淄郡王?&rdo;李隆基哭笑不得,连连拱手:&ldo;婉儿姑娘要带的人,本王怎敢留。&rdo;婉儿嗤嗤地笑着,低声道:&ldo;其实郡王的胆子,似乎比天大呢。&rdo;李隆基倒不大在意,亦是低声道:&ldo;婉儿姑娘的胆子,也似乎有些骇人,天子的心头好,也敢妄自动了念头?&rdo;
我听着婉儿的前半句,琢磨不出意思,可李隆基的话,却极为明显……心底不禁蒙了层凉意,不动声地看了眼婉儿,她是默了一默,攥紧我的腕子:&ldo;告退了,郡王。&rdo;话音未落,已拉着我急往外走。
雷雨阵阵,终是阻了她的脚步,她停下来,看着檐上落下的雨帘。
我亦没出声,此事严重,纵再有心思也不敢妄自开口。
默了片刻,我才开口道:&ldo;相见我的,是姐姐吧?&rdo;她没有反驳,只牵着我入了偏殿,让我坐下后,才道:&ldo;也是,也不是。&rdo;我不解,她又道:&ldo;你忘了,那日在洛阳城中你化解过一场gān戈?&rdo;
我这才恍然,先前没记起,是因为那场gān戈,我其实只为了姚元崇,而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洛阳令。没想到传入有心人耳中,却成了别的目的。如此也好,张昌宗是太平姑姑的人,婉儿的心思,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太平公主,能对此时如此理解,只有好,没有坏。
大殿内传来阵阵欢笑祝酒,这里却格外安静。
&ldo;永安,&rdo;婉儿细看我,&ldo;你不过双十年华,尚算是最好的年纪,为何眼神却像是当初心灰意冷的我?&rdo;我笑,随口敷衍:&ldo;是昨夜没睡好。&rdo;她明白我不愿深说,叹了口气:&ldo;当年你有什么,总是先和我说,如今,见了面反而不知说什么了。&rdo;
我被她说得有些愧疚,忙把话转到别处,和她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趣事。她纵是受宠,也不过被困在这太初宫中,难出宫走动,听我说到有趣处,立刻笑得欢,渐渐地也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正说到兴起,外头已有人传话,说陛下来了。
我和婉儿忙起身折返,入殿时,众人正是行礼。我刚要俯身行礼时,皇祖母已出声道:&ldo;永安,来。奉宸府中无君臣之礼,你们也都落座吧。&rdo;我抬头,她正侧卧下来,二张兄弟已分坐左右,亦是笑着看我。
众人谢恩,纷纷落座。左侧是朝臣明俊,右侧则是李武两家人。
一室香薰,丝竹阵阵,果真是惬意非常。
我挂了抹笑,走过去,被她拉着坐在一侧:&ldo;你怎么都不入宫请安了?难道还在怪皇祖母当年削了你的封号?&rdo;我忙摇头,道:&ldo;皇祖母不宣,永安怎敢擅入。&rdo;皇祖母笑着看我,又去看李隆基:&ldo;永安虽是没了封号,却仍是我最属意的侄孙儿,隆基你可不能薄待她。&rdo;
李隆基起身回话:&ldo;孙儿不敢。&rdo;皇祖母淡淡地嗯了声:&ldo;你如今有了长子,又是妻妾在侧,也该让永安给朕抱个重孙了。&rdo;
李隆基没回话,只低头笑,似乎真红了耳根。或许是这奉宸府中素来如此,身边人竟然就不顾圣驾,纷纷低声笑着附和,亦是艳羡看他。我这么看着,只觉无奈,旁人看着他娶了我真是福气,可得陛下如此看重叮嘱,可落在我这处,却是一道道无形威压。
其实,既已决定安心留下,便对此事多少想过。
但如今李家武家局势不明,他们兄弟几个又要去夺皇位,让我如何敢留血脉?难道一出世就如他们兄弟几个,自幼如履薄冰?更何况,身上同时有武家李家鲜血的孩子,怕是自处更难。
正是一片欢笑时,叔父武三思忽然酒觞,笑道:&ldo;陛下这可就是偏心了,临淄郡王不过十七,便已有长子,寿chun郡王却至今膝下无子,理应更加催促才是。&rdo;我骤然一惊,抬头去看。
叔父就举着酒觞,说完对身侧李成器一笑,当真是笑意暖暖,却是绵里藏针。
李成器只微微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气氛一时有了些微妙,连李隆基都坐下,看了李成器一眼。
皇祖母亦是但笑不语,我怕人多眼杂发觉,忙垂眼,从身后宫婢手中接过茶,递给了皇祖母。手稳,笑暖,唯恐有半分差错。
忽然,始终不大开口的父王出了声音:&ldo;梁王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府中无子嗣应该是多多纳妾,哪里有催促男人的说法。&rdo;话中故意带了些隐晦的暗示,极委婉地点破了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