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知子与詹琪一番长谈,对东穷帮帮主公长鹏亦是疑心重重,虽然如此,毕竟与他相交多年,惟愿几番讯息误传俱是各方信使投靠冷月轩所致。百知子此刻心内最盼知悉无非公长鹏所作所为,是以与詹琪分手之后,取道东北方,直奔直沽寨。
十余日之后,百知子已是进入直沽寨地界,天色已晚,百知子并不直入东穷帮总舵,仅只于东穷帮总舵左近寻了一座酒楼饮酒用餐,只待天交定更,方可趁夜色探查公长鹏行踪。
定更之后,百知子将周身收拾的紧趁利落,换上一袭夜行衣衫,直奔东穷帮总舵行去。绕至总舵后墙缘飘身而入。只缘当年百知子学艺之时于此间地形甚为熟悉,是以越墙而入亦是便捷。进得后园,眼前即是一片池塘,树木葱茏,一座八角凉亭坐落其中,几点灯火自前院传来。
百知子自是知晓这东穷帮总舵院落五进,前两层院落乃是总舵帮众起居值更之所,第三进院落乃是传习武艺之处,第四进院落乃是总舵香堂所在,最后一进院落方是公长鹏与夫人内宅。此刻,詹琪直奔内宅,料想天色已晚,公长鹏应是已返回内宅。
百知子自屋脊之上几纵几越,直奔公长鹏所居北房正堂行来,行至近前,见得北房之内竟是灯火通明,西屋之内亦是传出人声。百知子方是轻飘飘落入院中,蹲伏于北房西侧暗间窗棂之下,凝神静听。
西屋之内并非公长鹏与夫人对谈,却是两名女子之声,其中一人音声熟悉已极,乃是自己妻子散花仙子万一点。百知子不由大吃一惊,自淮水渡头一别。万一点已是携愤离去,谁料想竟是来至此间。
百知子转念一想,方知万一点来此却是为与公长夫人理清昔年恩怨。只听房内传出交谈之声。“昔日你我于江湖之上可谓声名大噪。且俱是心系于玉申,然他与我结成连理。你与公长鹏亦是天作之合,何苦多年念念不忘,与你与我有何益处。”
开言之人正是万一点,只听公长夫人答道,“昔年你与于玉申缔结连理,我亦是任命,虽是不得忘情于他。终是嫁与公长鹏,多年以来,亦算相安无事,你又何必仅只我一言相询即是翻起陈年旧账。”答话之人正是公长夫人。
百知子听闻。心内甚是不忍,只缘自己之故,却致令两名江湖侠女为情痴缠,即便二十余年时过境迁,亦是心结不解。然于自己。此事确是无可化解,只怕即便公长鹏与冷月轩有何瓜葛,亦是由此而起。此中缘故百知子行前已是料及,是以将詹琪遣去武当山,亦是缘由在此。
只听房内万一点继而言道。“当年你我四人情投意合,且亦是豆蔻年华,儿女之情在所难免,然以情生恨,致使公长鹏与冷月轩勾结,此间你却最不可脱。”百知子听言,心下亦是知晓自己窥探之前,两人已是将公长鹏之诡异行径谈得透彻,此刻不由悔意更深。
公长夫人言道,“我本立意与公长鹏长相厮守,奈何他心内时常犹疑我与于玉申藕断丝连,即便我曾以死明志,他亦是从未信服。且如今你我俱是已过知天命之年,我亦何必厚颜常自开脱,是以致使公长鹏与冷月轩暗渡陈仓,事已至此,我亦无法可施。”
百知子心内无限感慨,年少之时一段情怨,竟至多年之后江湖霍乱推波助澜。如今俱是华发几许,却要情怨牵缠,自己虽是俯仰无愧于天地,终究是始作俑者。想至此处,不由低叹一声。窗内灯火瞬即熄灭,两条人影推门而出。
须知这万一点与公长夫人俱是女中豪杰,其内功造诣亦是可入一流高手,百知子初起之时尚是以内功收束呼吸,是以未被发觉,只待心生感慨,却又低叹出声,房中之人怎会不曾发觉。百知子见两人跃入院中,自己亦是立起身形,脸面之上略显尴尬。
万一点与公长夫人见得百知子来至此间,俱是吃惊非浅,万一点更是满面寒霜,“来会老友,我于此间甚是不便,告辞。”言毕竟是转身离去。百知子匆忙之间竟是足尖点地,右手拉住万一点衣袖,口中好言相劝,“你且息怒,我来此间确是为公长鹏而来,仅只窥听你二人背后之言有碍观瞻,你且息怒,此间事关江湖安危,且熄了余怒。”
万一点亦是江湖女侠,与公长夫人长谈许久,自是知晓自己夫君与她并无私情,然见面之初,却是仍需耍些威风,方可寻的退路。眼见百知子对自己言语之间流露之亲昵,心内早已将淮水渡头怀恨之事放置一旁,是以凝住脚步,口中却是默不作声。
百知子双手抱拳,向公长夫人深深一揖,口中言道,“公长夫人与拙荆之言,我本不该窥听,然于今日江湖大有挂碍,是以还请恕罪。夫人于公长兄所为已是知晓,我自詹琪传言之中已是略窥端倪,你只言他何必如此,可见,对公长兄之所谓并不认可。”
公长夫人接言道,“当年我等四人亦属惺惺相惜,但见公长鹏如今与冷月轩勾结,我心内亦是煎熬,这背信弃义之事与我却是大有关联,惟愿你念在昔日交情,力劝公长鹏。”百知子不由忆起公长鹏所为。假传万一点与于妙儿死讯,致使自己有家难归,后又于擎天府击毙驱兽真人,致使当时无法追踪冷月轩踪迹,复又假传詹琪死讯,致使女儿于妙儿出家为尼,日前又是诱骗自己和詹琪误中钱三分杜牧堤埋伏,险些丧命其间。公长鹏确系斑斑劣迹,然终究事出有因,自己亦是难脱罪责。
想至此处,不由开言道,“公长兄虽是几番设计,本欲至詹琪于死地,所做作为确是人神共愤,然我于其间亦是难辞其咎,如今只需公长鹏重返正途。我等即将旧日之事不再提起。”言毕双目望向公长夫人。
万一点亦是从旁开导,“我于淮水渡头初闻你对于玉申亦是牵挂,是以亦是怒恼。方才来至此间与你理论,然此时此刻。我亦有不对之处,些许陈年旧事何必挂怀,且你我四人俱是总角之交,我等此刻更是同心劝解公长鹏,方不负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公长夫人亦是久有说服公长鹏与冷月轩断绝来往之心,是以略作沉思。即刻应允。三人同行至北房东屋,公长夫人率先推门而入,右足踏入门槛瞬间,竟是惊呼出声。百知子和万一点随后疾步行入,不由俱是呆立当场。
东屋之内,公长鹏僵卧于卧榻之上,脸面之上口血殷殷,已是不省人事。三人跃至榻前。百知子伸出右手于公长鹏脉腕之上轻轻一搭,只觉脉息甚为微弱,遂即运起傲啸内功双手食指在公长鹏周身大穴探查一番,只觉头顶百会、胸前灵台两处穴位内力瘀滞,功力行径此处几不可过。
万一点从旁亦是自怀中取出药王亲自炼制之大活络丹。倾出三粒塞入公长鹏口中,复又以左手拍中五处穴,丹药方自顺喉而下,公长夫人此刻却是双目泛红,凝视公长鹏不言不动。百知子亦是掌指齐施,为公长鹏推宫过血。约莫一盏茶时光,只听公长鹏口中似有呻吟之声。
见此情景,三人围至公长鹏身侧,百知子却是警醒的紧,以传音入密告知万一点于周遭动静仔细谛听,自己则是起身行至院中,飞身越上屋顶,施开身法迅即于东穷帮总舵之内逡巡一过,直待确定周遭并无敌踪,方是转身回房。以百知子思量,这公长鹏必是为冷月轩所伤。
进得房内,公长鹏已是半坐于床榻之上,口角血迹已是擦拭一静,见百知子返回屋中,竟是微微闭合双目,口角抽搐,半晌无言。“公长兄究系何人所伤,可是冷月轩帮众。”百知子率先开言相询。
公长鹏并未作答,眼角之处竟是滑落几滴眼泪。公长夫人亦是从旁以泪洗面,泪珠断线珍珠一般簌簌滑下。片刻之后,公长鹏终是睁开双目,挣扎起身,竟是跪趴在床榻之上,不再起身,见此情景,百知子与万一点竟是大出意外,错愕之后,迅即伸出双手,将公长鹏搀扶起身。只听公长鹏言道。
“于兄,只怪小弟嫉念当年她二人即便效仿娥皇女英之故事,亦是不曾对我假以辞色,虽是你与万一点已是成婚,夫人于我始终不理不睬。我二人成婚之后,她却始终一副愁眉不展,受尽委屈之状,时至今日竟是无有子嗣。每念及此,我俱是五内如焚。当年观玺会之后,我亦忝列武林十大家,约莫三月有余,那冷月轩护法诸葛丹竟是寻至此处,劝说我与他合作,我仅为报当日之辱,是以当即决心与之合作。”言至此处,公长鹏竟是呜咽出声。
直至此刻,这公长鹏与冷月轩勾结,部署各地信使对詹琪和百知子履加陷害之情方是浮出水面,众人仅只默不作声,责骂或同情亦是无法言语。公长鹏止住泪水,接言道,“我之作为实属十恶不赦,虽是未曾伤得武林同道性命,然毕竟为虎作伥,每至午夜,我亦不能安枕,内心之煎熬实是不可为外人道。”
百知子和万一点俱是听出公长鹏懊悔之心,是以并未苛责,仅只站立一旁,并未作声。“万一点来至此间,我本欲将其困于此处,然听闻与夫人对谈,方知于兄和万一点于我素有情义,谁料越是如此,我愈是愧疚不已,是以出得这自闭经脉,僵卧待死之心。”
百知子已是知晓公长鹏所受之伤并非外敌入侵,实是出于悔过,一死以赎前罪,心下已是有谅解之意,不由开口言道,“公长兄,你本非为非作歹之人,只缘一时为情所困,方是如此行事。而今你我等俱是半百之年,当年之事权且作罢。如今武林冷月轩四处开门立户,实为并天下武林为一之念。如公长兄倒戈一击,料想众人俱是额手称庆。”
公长鹏自鬼门关行的一遭之后,又将多年积怨一吐为快,且百知子等从旁劝解,此刻已是拨云见日,只言道,“即是如此,我且从打锣鼓另开张,于兄做了这东穷帮帮主,我即游荡江湖,与那冷月轩无休无止。”
“公长兄此言差矣,你还需做这帮主,切不可为冷月轩知晓,其间讯息往来自是与我方有莫大好处。只是不知如是有年,这冷月轩之中详情,公长兄所知几何。”百知子听闻公长鹏有让位自己之意,即刻打断他言语。
“于兄有所不知,我于冷月轩终归算不得心腹,是以仅只听命行事,目下所致料想于兄已知,仅只诸葛丹貌似于帮中地位甚是尊崇。”百知子听得此言,心内不禁忆起詹琪之言,“这轩主岂有刺字之理。”此语同公长鹏所言互为参详,足见再遇诸葛丹势必擒之,拷问一番。
四人心结已解,不免畅谈一番,亦是约定百知子与万一点返回擎天府,以待西泠派开宗大典,公长鹏亦是暂且蛰伏此间,暗中窥探冷月轩动静。
四人畅谈之间,詹琪于武当派内却是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