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对方忽然俯身过来,将她吓了一跳,还未退开半步,却听他在耳边低声道:“姑娘知道从落云轩出来,到此地你已被人跟了一路吗?”他说完便又飞快地退回了原地,不看她脸上神色,依旧垂着眼波澜不兴地问道:“姑娘可方便带我过去?”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她说:“我府上的马车在外面等我。”
“有劳了。”对方退开了一步,像是想等她带路。她却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他:“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不必骗你。”男子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小姐。”
他确实知道自己的身份,明乐点点头,终于抱着字画先走了出去。方才雨停时,护卫提前出来牵马,车上还有一位随行的婢女,现在见小姐领着一位陌生男人出现在眼前也是一愣。
“不去大慈恩寺了,”明乐吩咐道,“先带这位公子去趟杏林堂。”
护卫看了眼她身后高大的男人,对方适时地掩唇咳了几声,看着确实身体不适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明乐转过头,佯装镇定地同身旁的男人说道:“我兄嫂迟迟不见我回去恐怕要担心。”
牙白色常服的男子点点头,淡然道:“可差人打个招呼,以防家人担忧。”他说这话时,神色如常,像是在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建议。明乐拿不准他打得什么主意,但他既已这么说,便转头对车上的婢女道:“你去趟大慈恩寺找谢哥哥,将此事说一声,以防他们担心。”
大殿四角燃着长明灯,外头点着的香火散进大殿里来,衬着殿中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低沉平缓的语调,熏得人昏昏欲睡。
角落里的小小姐提着裙边,睨了眼前头正听得入神的老妇人,悄悄给小桃使了个眼色,按住了她想跟着出来的念头,小心翼翼地从大殿后门悄悄退了出来。到了门口一溜烟地沿着抄手游廊跑到了三重殿后头,等躲到了池塘边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对这佛经佛法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前头凤鸣寺刚出过事,本是能在家中躲一段时间的,但前日玉碎阁一场大火烧过,英国公身子渐渐好转起来。老夫人正要来寺中还愿,虽暂时不打算去凤鸣寺了,但正好来大慈恩寺听法,来这佛门净地也算去去晦气。
卢云秀从佛殿里偷偷跑出来,外头刚下过雨,她蹲在池塘边透了口气,倒也不敢耽搁太久。见时候差不多,再不回去恐怕下人便要来找,才站了起来打算回去。
可她方一起身,便听见“扑通”一声,右耳上的翡翠耳环不知怎么的竟掉进了水里去。
“呀”她又蹲下来,不知所措地瞧着那汪透亮的水池,倒能瞧见刚掉下去的翡翠耳环落在底下的石缝里,像是伸一伸手就能够着似的。
卢云秀略带苦恼地伸手揉了揉空荡荡的耳垂,有点后悔躲到这处来了。她蹲在池边想了片刻,卷了卷右手的衣袖,俯下身像要去捞。身后传来一声小声地惊呼“诶诶——”
没想到这地方竟还有旁人,女子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假山后头绕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脸倏忽红了起来。谁知那少年竟像是比她还要不好意思似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你要捞什么?冬天水冷,我帮你吧。”
卢云秀摇摇头,大约是叫人见了自己蹲在池塘边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得紧,何况还是个陌生的男子,一时连耳环都不打算要了,提着裙子便想走。对方见她这样,慌忙道:“我……我不是什么歹人,你别误会,我叫明孺。”
女子听了果真脚步一顿,她像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明孺便又忙说:“你及笄宴的时候我跟着三姐也去道贺过。”
他这么一说,卢云秀便想起来了,毕竟这城里她认识的明家人也不过那一户罢了,于是不由小声问:“你是明三小姐的弟弟?”
“对。”他点点头,见她像是放松了一些戒备,才摸着鼻子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你是有东西掉池塘里了吗?”
卢云秀有些为难的瞥了眼落在水里的翡翠耳环,若是寻常的首饰掉了便也罢了,但这一副耳环显然于她有些不寻常的意义,若真这样丢了实在有些舍不得。对面的少年瞧着与她年岁相仿,看上去也很腼腆的模样,加之大约是对安知灵的好感,这周围又确实没有其他人了,女子终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明孺见她让开了些身子,知道这是允许他走近些了,忙几步过去,跟着低头往池子里看,果然便一眼瞧见了那落在石缝里的耳环。少年挽起袖子蹲下身来,尝试着将手伸进水里去捞,皮肤刚一沾到水,便觉得整条手臂都麻了似的,针扎一般得冷。
明孺咬着牙往水里探了几下,谁知这池子看着浅其实深,袖子卷到手肘上,还够不着底。卢云秀看着吓人,忙道:“算了算了,你快起来吧,掉了便掉了。”
少年将手从水池里伸出来,不作声又想了想,起身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折了根树枝下来,这一回再往池里探果然便能够到底了。卢云秀站在一旁眼睛也亮了亮,攥着拳头鼓着气似的,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细长的枝丫将耳环从石缝里拨出来,又一点一点的往跟前拖。
两个人屏息凝神,低头凑在一处,活像在干什么大事。待终于将耳环从水里捞了出来,都忍不住叫出声来。明孺用随身的帕子将湿漉漉的耳环包起来擦了擦才递给眼前的人,见她兴奋地脸红彤彤的,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好了,就是不知道磕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