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觉话说得并无不妥,未料到小姑冷笑一声,两条文得细细的长眉扬起来,对她说:&ldo;对呀,你一外人,掺和什么呀?老湛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再说,美琴现在又不是没钱。你出钱?图什么呀?难道也看上她这套房子了?&rdo;
噎得季晓鸥哑口无言,她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放眼一看满屋都是湛家的亲戚,显得她孤立而多余。她一跺脚出了门。
本来想去趟社区医院,因为李美琴现在的状态不能听之任之,至少需要输点儿葡萄糖。但她刚走出房门,迎头碰上两个男孩,手里捧着大捧的白菊花,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学生,大概是湛羽的同学。
她低着头侧身让路,其中一个大男孩却叫了一声:&ldo;师姐。&rdo;
季晓鸥抬起眼睛,眼熟,肯定见过,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认识的。
那男孩说:&ldo;我和湛羽一个宿舍,夏天的时候你不是去过我们宿舍吗?&rdo;
季晓鸥这才恍然,原来他就是那个在宿舍接待过她的男生。她点点头算是招呼,和他擦身而过。等她下了楼,正跟路人打听社区医院的地址,那男生小跑着从楼道里追下来:&ldo;师姐师姐您等等!&rdo;
男生一直跑到她跟前,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哭得微红的眼睛:&ldo;聊会儿可以吗?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想问问你。&rdo;
&ldo;说吧。&rdo;
&ldo;湛羽一直是我们宿舍花钱最俭省的。从几个月前开始,忽然间就像是变了个人,衣服都是名牌,还新买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他说是他爸爸做生意发了财,可我刚才看了,他们家可不像是发了财的样子。&rdo;
季晓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问他:&ldo;你到底想说什么?&rdo;
男生赶紧摇头:&ldo;你别误会,师姐。我就是觉得,这事跟他被害有没有关系啊?警察来过学校,把他的东西都取走了,可这都半个多月了,不但案子没有一点儿进展,公安局更是连句话都没有,你觉得会不会因为湛羽家没什么背景,他们不太上心?&rdo;
季晓鸥叹口气:&ldo;这事儿真没法儿说,都是无权无势的人,只能人家说什么听什么。&rdo;
男生也叹口气:&ldo;要能帮帮他就好了。说真的,湛羽在时,我们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可他走了,回想起以前,我觉得好多事儿都对不起他,现在想想真后悔。&rdo;
第50章
季晓鸥看着这大男孩,有些微的感动:&ldo;人已去了,就别多想了。从现在开始,对你身边的人好一些吧。人生在世,大千世界,能和你有缘同住一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rdo;
男生点点头:&ldo;我回去和同学们商量,一定要帮他。报上还说家属情绪稳定,你看看阿姨那样,那是情绪稳定的样子吗?师姐,您瞧好儿!&rdo;
男生上楼,季晓鸥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一时间竟忘了接下去自己究竟想去做什么。就是这时候,严谨的电话打过来了。
她接起电话,他第一句话就是:&ldo;湛羽的事我知道了,我担心你,你没事儿吧?&rdo;
她想说没事,但乍听到严谨的声音,不知为何特别想哭,而且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真的哭了。
&ldo;我后悔死了……要不是我中途放弃,也许不会这样……&rdo;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电话里究竟了些说什么,只记得这个电话的通话时间很长,她说了很多,抽泣声使句子断裂无数次。
严谨听她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声音刺激得他心尖肝尖都随着颤动不已。最后他说:&ldo;你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rdo;
等了很久,他才听到回答:&ldo;湛羽家楼下。&rdo;
严谨开车过去。季晓鸥站在楼下等他,等得整个人变成了&ldo;望眼欲穿&rdo;四个字。一夜工夫,她仿佛缩水一样瘦了一圈,脸本来就小,如今只剩下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更是衬得她脸色惨白。
严谨走过去,二话不说就伸出手,将人紧紧搂进自己怀里。他的动作很猛,几乎是粗暴的,季晓鸥的鼻尖一下撞在他的肩膀上,撞得她眼前一黑,鼻梁酸痛,忍了很久的眼泪又乘机流了下来。
&ldo;冷静,你先冷静。人已经死了,事儿已经出了,你还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思?&rdo;他抱着她说,&ldo;再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rdo;
她一边流泪一边挣扎,却被抱得更紧。整个肩背都被他的双臂像铁箍一样环住,力量大得令她简直无法喘息。他的嘴唇落在她的额上,擦来擦去似乎在寻找一个妥善停留的位置,粗硬的胡楂儿扎得她皮肤刺痛。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同时落下的还有热烘烘的男人气息,混合着清洁的肥皂与烟草的味道‐‐这么多年了,严谨洗澡时依然延续着部队的习惯,只用一种古老的上海硼酸药皂,粗糙实在的一大块,带点儿药物的清凉芳香,和医生身上的来苏水气味极其相似,那种从小就让她安心的味道。
季晓鸥忽然安静下来,头悄悄地垂下来,只将冰凉湿润的脸贴在他的肩头。
严谨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季晓鸥的羽绒服里是毛衣和保暖内衣,隔着许多层的障碍物,他依旧能准确无误地感觉到她后背肩胛骨的轮廓。他用他感觉灵敏的手指,曾于十多年前在黑暗里无数次仅靠着触觉拼装他心爱的狙击步枪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着她的后背,将了解和安慰都试图传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