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还要既为自己生存又为盛世才消灭异己而战斗呢?我急切地等待总部首长到达。
从王效典给我的地图上看,星星峡离迪化甚为遥远。古代的西域,还要穿过好几个王国。我简直得了戈壁沙漠恐惧症。条件反射,在地图上,我就看到黄尘飞卷,&ldo;山无缘分水无情,风既毒兮沙亦腥&rdo;,又觉得嗓子眼里塞了木炭火,夜的冷,昼的热。
从星星峡穿过大约一百公里的漠野到达苦水。事实上可能还远,因为地图上的比例尺量不出实际距离,八百万分之一的图纸上,不管高山、湖泊、弯道,全都是平面直线。
越过苦水是烟墩,骆驼圈子,黄口,而后才到哈密。看看这些地名,就叫人产生一种苍凉感。
过哈密,这是很可能发生战斗的地方。尧乐博斯那生满淡褐色鬈毛的圆胖的脸上杀气腾腾的眼睛,正对着大路,盯视着我们。
我们冲过哈密,是三堡,瞭堡,这是古战场的名字;再过十三间房,七格台,到达鄯善。我不记得在哪个史料上看到的了,说是鄯善国,就是古楼兰被沙雨湮没之前的迁徙之地。是否可靠,那很难说。历史,本来就不能叫真,总是越传越玄。我读司马迁的《史记》时就有这种感觉,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如何说如何想如何作,比他亲自在场都看得清楚,岂不出于虚构?
过鄯善到胜金口,再到吐鲁番,白杨河,达板城,柴窝堡,就看到迪化了!
第二天,仍得不到支队总部首长们的消息,乔干事、赵连长天刚透亮,就到峡口上了望,盼望漠漠旷野里突现出一批人马来。
迪化的长途电话,又送来了异常紧急的消息。
据说(地域辽远,很难有准确信息),尧乐博斯接受了马步芳的密令,已经叛变,把哈密的银行商店一抢而光,并且知道红军少数部队已经到达星星峡,派了一个连的骑兵来收缴我们的武器……
我和王效典都紧张起来,祸起萧墙。有人提出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尧乐博斯远在哈密,怎么知道我们到了星星峡?
这是完全可能的,安西之战,红柳园之战,当然会电告西宁,马步芳当然也会电告尧乐博斯。
尧乐博斯本来就是盛世才的对手,红军入疆,正好给他公开叛乱提供了借口和契机。
我们一方面东望后继部队尤其是总部首长快些到达,一方面向西准备迎敌。
星星峡只有一个哨兵班,人数很少,但武器精良,弹药充足,王主任指示尽其所余,装备到达的红军。
我们立即开到峡口后山,那里有四座土堡可供我们守卫,每堡之间有百多米的距离,互成犄角之势。有一座最大的土堡,突出在前沿。我跟几个团的干部都在这个土堡里观察,有一个班的兵力掩护我们。
临行前,我们告诉王主任,应电请迪化快派飞机投掷粮弹,原来一个哨兵班的口粮储备,无法满足大军的需求。
王主任接通电话后,写了一个纸条让人送来土堡。(在此危急时刻,他不能离开办事处值班室。)
纸条上说是盛世才已经从迪化派第四教导大队在苏联&ldo;红八团&rdo;的配合下,急驰哈密,希望与红军东西夹击尧乐博斯,平息叛乱。另外,已经派人护送中共中央代表来星星峡。随中央代表而来的还有几十辆装运物资的汽车……
这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增强了我们迎击尧乐博斯骑兵连的信心。
第10章哈迪尔
‐‐地方工作科代理科长尹洪菲的自述
我们在土堡中从凌晨等到傍午。
尧乐博斯的骑兵连没有露面,在戈壁滩上却出现了一辆汽车。越来越近,车上只有四人,不像怀有敌意的尧乐博斯的人。
新疆驻军都归盛世才管辖,没有必要贸然开枪造成误会。让守堡的部队保持警惕,我跟几个团领导走下土堡,迎住汽车。
这辆车停在土堡下的公路上。一个军官推开驾驶室的右门,跳了出来。
他穿着考究,体态高大,威风凛凛,武装带是新的,手套雪白,看来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与我们破衣褴褛的穿着,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皇帝与乞丐之别。他越是谦恭,就越显得高傲,越带讽刺意味。那车上的四名士兵也跳下车来,但没有用枪对准我们。
他说,他是哈密警备司令部的副官,叫哈迪尔,奉司令之命来收缴红军的武器。
&ldo;理由是什么?&rdo;我问。
&ldo;因为这里是警备司令的辖区。不准许境外的任何军队入境,入境必须缴械。&rdo;
&ldo;我们是盛主席请来的部队,&rdo;我说,&ldo;哈密警备司令部无权干涉省府的决定!&rdo;
&ldo;省府的决定恰恰是不准境外任何部队入境……&rdo;
&ldo;边务处办事分处的王效典主任可以作证。&rdo;我派人去请王效典。
这时,我们故意给哈迪尔一点时间,让他观察土堡里对准他们的枪口,提示他,我们是先礼而后兵。这家伙并不恐慌,处处表现出在此境地,他是主人。
据王效典介绍,边务处是一九三六年在苏联的建议和帮助下建立的,它的主要任务是保障新疆的安全,事实上是保证它的独立与割据。这个处由盛世才直接领导,对边界外的任何势力作情报侦察,提供信息,防止异己势力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