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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ldo;善哉。对弈一年多，终于赢一回。&rdo;乌鹭双手合十。

&ldo;这一招，不是师父自己想出来的吧?&rdo;田况眼里含着不服。

&ldo;田施主知我。这的确并非贫僧想出，是刚学来的。&rdo;

&ldo;从哪里学来的?翰林棋院?祝不疑?晋士明?&rdo;

祝不疑和晋士明是当今翰林棋院的两大国手。这几十年来，独占国手之名的一直是一位名叫刘仲甫的棋士，被誉为自唐代王积薪之后，几百年来第一人。然而，最近几年，祝不疑和晋士明两人崛起于民间，先后战败了刘仲甫。现在刘仲甫已亡，祝不疑和晋士明两人难分高下，同耀棋坛，都被召进宫中棋院做了棋待诏。

田况也曾被诏入宫，但他托病辞谢，也从未和祝、晋两人交过手。满京城的人都盼着他们三人能较出高下。乌鹭这一招，棋艺极高，所以田况才有此问。

乌鹭答道：&ldo;出自何人之手，贫僧也不清楚，只知它名号叫&lso;梅花天衍局&rso;。&rdo;

&ldo;梅花天衍局?原来这就是梅花天衍局!果然，果然……但它不该是一招，应是一局。&rdo;

&ldo;田施主也听说了?贫僧听闻它是一局连环五招。可惜，多方探问，也只学到这一招，而且也似乎还不全。&rdo;乌鹭修为不浅，平日神色谦温，这时眼中却闪动惜与憾。不过随即便隐去，恐怕是为自己贪执而愧。

田况的眼睛和嘴一起大张：&ldo;一局五招?每一招又至少三层攻守之式，那该是多少虚实变化?天下真有这等神局?&rdo;

三人又赞叹了一番，赵不尤见已到饭时，便邀田况就近在东水门外的曾胖川饭店吃酒。

两人拜别乌鹭，走到街口，正要进曾胖川饭店，旁边忽然有人唤道：&ldo;田先生，真巧啊!&rdo;

是一个年轻男子，尖尖瘦瘦，一双细滑的眼，举着个旗招，旗上写着个&ldo;药&rdo;字，肩上挎着一只药箱。是街上游走卖药、看杂症的行脚医，叫彭针儿。他赶了几步凑过来，见到赵不尤，也缩着脖子笑着问好：&ldo;赵将军好!&rdo;

赵不尤和田况都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停脚。

彭针儿却紧随着道：&ldo;田先生，你那天教我的那一套棋法不是太灵，我去找别人下，还是输了。田先生再教我一套更管用些的招式吧。&rdo;

田况有些不耐烦，随口道：&ldo;改天吧!&rdo;

&ldo;您明早仍要去相国寺门边摆棋摊?&rdo;

田况随口又胡乱应了一声，走进了店里，赵不尤也随即进去，彭针儿却仍在店外高声道：&ldo;那我明早去相国寺门边找您!&rdo;

赵不尤和田况拣了墙角一个座，面对面坐下。

赵不尤笑道：&ldo;你招了个棋徒?&rdo;

田况勉强一笑：&ldo;哪里，被他缠不过，才胡乱教了两手。&rdo;

这家的旋炙猪皮肉和滴酥水晶鲙最有名，赵不尤各要了一盘，又点了两份煎夹子和抹脏下酒。赵不尤知道田况虽然好酒，但酒量极小，饮不了几盅就醉，因此只要了一角青碧香酒，这酒劲力小，但酒味长。

两人对饮了两盅，田况仍神往于&ldo;梅花天衍局&rdo;，酒虽入喉，却丝毫不觉，反复念着&ldo;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do;神情如同庄子所云，河伯乍见汪洋大海，茫然自失。

赵不尤心里念着章美和郎繁，便开解道：&ldo;田况兄不必过于当真，虽然乌鹭禅师不会说假话，但他也只是听闻而已。世上恐怕没有这等棋局。&rdo;

田况黯然道：&ldo;若真有此局，我也就不必再下棋了。&rdo;

赵不尤笑了笑，发觉一个人定力再强，只要到棋盘之上，就难断绝得失胜负心，乌鹭如此，田况也如此。两人一个归心于禅，一个尘视名利，却都因沉迷于棋，而难以真正跳脱出离，反倒比在尘世之中更执着。田况虽然并未与祝不疑和晋士明对过局，但据京中几位棋道高手臆测，田况棋力至少不会弱于那两位当今国手。然而今天一局，乌鹭只用了&ldo;梅花天衍局&rdo;的一招，便赢了田况，那么，创制这棋局的人，棋力必定远远高于田况和祝、晋三人。果然是天下之大，峰巅总在云之外。

&ldo;不尤兄，你信不信&lso;世事如局人如棋&rso;这句话?&rdo;田况忽然问道，才喝了两盅，他的脸已经泛红。

&ldo;不大信。&rdo;

&ldo;为何?&rdo;

&ldo;世事也许如局，人却并非棋子。&rdo;

&ldo;哦?怎么说?&rdo;

&ldo;出身、禀赋、天分，甚至生死、寿夭、贫富、贵贱，或许都有命，都是局。而且，除开天命之局，更有人为之局。因此，世事如局说得至少不错。但是，人却不像棋子，棋子被执局者放到哪里，便只能在哪里。人却有取舍、进退，大局虽难改，己命却能择。就像&lso;梅花天衍局&rso;，就算真有此局，你既可望洋兴叹，丧却斗志，也可视若无睹，依然故我。局虽在，但下与不下，如何下，为何下，都在人心取舍。若是真爱棋，见到这样天造神设之局，只会惊喜万分。若是计较得失胜负，便会被这一局吓倒惊退。因此，局虽前定，却能因人心而后变。&rdo;

&ldo;好!解得好!是我太陷于得失，多谢不尤兄!&rdo;田况似乎有所觉醒，端起酒盅，&ldo;来，为不尤兄这番良言饮一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