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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丁外人脸色惊惶,不行。我和你们相交亲密,盖主不是不知道。如果被她发现蛛丝马迹,那就更麻烦了。而且会连累她憎恨你们,尤其是这件事如果被你们的家君知道,在外面一宣扬,恐怕三辅的士大夫都会切齿痛恨我的凉薄无行了。

那‐‐怎么办?君长久将她一个人扔在夕阴街也不是道理。人家在长安举目无亲,岂不像坐牢一样活活受罪。倘若就此积忧成疾,丁君岂非抱憾终身。王谭迟疑道。

丁外人颓然道,我也不知怎么办,所以日日忧惧,倘若她有不讳,我大不了自杀以谢就是了。

那又能于事何补?燕万年摇摇头,甚至于声名有损。当年赵王刘恢有一个宠信爱姬,而王后是吕产的女儿,专权嫉妒,派人将那爱姬鸩杀,刘恢愤懑却又不敢发作,最后自杀身亡。吕后大怒,认为刘恢竟因为妇人自杀,弃宗庙礼,竟下诏除其国。丁君大概也不想死后留此声名罢?

丁外人摇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其实人生一世,若白驹过隙一般。我不相信有什么天堂,正如也不相信泰山脚下还有一个地府,如果生不能得意,死亡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地下绝没有什么君王和二千石来束缚我们。人死了,那就如朝露蒸发,什么也不会存在,声名什么的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不管是好名坏名,冢中的枯骨都不会知道。

王谭道,丁君且莫说这些无父无君的话。我们生为臣子,尽职王事是应当的,哪有什么受束缚的感觉。

丁外人苦笑道,我也是醉了胡说八道,两位兄弟不要当真。他直起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来,今日我来为二位兄弟击磬一乐。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旁边的磬架下,跪坐下来。头顶的磬架上悬挂着一列曲腰形的石磬。他扬起磐锤,手法娴熟地来回击打,叮当清越的磬声登时从架上飘落,溢满了整个房间,磬声悲凉,既悦耳又惊心。王谭和燕万年对视点头,他们还从未见丁外人在他们面前展露过什么才艺,虽然长安士大夫之间流传着不少类似称赞的话。那些士大夫都对丁外人的为人比较不齿,对他的多才多艺却毫不掩盖。现在看来声名真是不可以虚得,难怪盖主对他那么溺宠。他这时边击边歌:

沐彼秋阳,行豫章兮。

游彼水曲,遇琳琅兮。

归来独卧,中心怏兮。

幸得瞻顾,成鸳鸯兮。

携入帝京,暗隐藏兮。

一旦发露,皆殁亡兮。

徘徊辗转,思断肠兮。

他的嗓音醇厚,音节婉转,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王谭和燕万年两人被他的磬声和歌声牵引,心中惨怛,不知道是该鼓掌赞扬还是该温言劝慰,如果有必要劝慰的话。何况他们简直沉浸到这乐声中去了。丁外人来回歌了三遍,将磬锤一扔,伏地悲泣。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完全抑止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王谭终于不忍,上前拍拍丁外人的背,道,丁君何必如此。刚才听了君的言论,虽然感到诧异,但细思一下,的确是发人所未发,其实身后的声名谁管得了呢?人死了,也许什么也不会知道,就算山陵崩颓河流断绝,我们也是没有知觉的。丁君放心,即使我们不能去替你看望你那位妸君,但我想有一个人肯定可以,妸君既然是豫章人,现今廷尉左监婴齐君也是豫章县人,他完全有理由以同乡的身份去经常探望妸君,你和婴君没什么交往,盖主绝不会注意到他的。如果君认为可以,我马上去向婴君说,婴君和我们也是老交情了,而且他虽然外表冷峻,其实内心极重情感,一定会认同君的行为。找他帮忙,是个可靠的人选。

丁外人面对桃席,背脊起伏,依旧带着悲声,不,王君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是找婴齐君帮我是绝对不合适的。

燕万年诧异道,这却是为什么?

说来惭愧,我这位心爱的女子妸君原先正是婴君的聘妻。后来婴君被征发去攻打占据钓圻仓的反贼张普,被乱箭射落江中。妸君以为他阵亡,就和我交好。不想这位婴君当时其实未死,数月后突然回归。而我与妸君的恩情日深,就算我肯将妸君相让,妸君自己也不愿意。婴君因此怒走长安,这件事一定让他心里不快,又怎么肯帮我。况且从这段旧事看,找他相帮也是不大合适的。

王谭道,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这样看来,叫婴君帮忙的确不大合适,只是再要找其他人选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要急,我们再考虑考虑。

燕万年道,在下敢进一言,希望丁君莫怪。

丁外人道,万年兄不必顾虑,我绝不会怪你。

那就好,我觉得以婴君的为人,是不会对这些细事斤斤计较的。我侧闻廷尉府的小吏和御史寺的家奴,无不称赞婴君谦恭有礼,不以富贵骄人。上交不谄,下交不逼。他有个女奴名叫董扶疏,长得甚是美艳。三辅的贵公子都想娶来做妾,可是他却扬言,他待董扶疏如亲妹妹,除非有人娶她为嫡妻,否则绝不遣嫁。他待一个侍女犹且能够如此,我相信为朋友他也绝对不会亵渎轻慢。

丁外人道,这个叫董扶疏的,我也知道……如果他日长公主看得太严,我实在有走不开的时候,也只有如此了。两位兄弟改日为我邀约一下婴君,我要置酒向他请罪,希望他能不计旧怨帮我。

王谭道,丁君放心,这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第48章妸君之死

夕阴街修成里面前的小巷子里,静谧得有点瘆人。而这正是丁外人所期望的,他喜欢这样无声无息地进入里舍。里长并不认识他,只知道这个英俊男子的叔叔住在这个闾里,也不敢细问。修成里因武皇帝的同母异父姊姊修成君而得名,住户大多数是朝廷士大夫贵戚子弟。虽然官府规定里长有义务严格盘查进出间里的恶少年、无赖子弟,但面前的这个男子显然不是这类人,他衣着华丽,温文尔雅,看上去就出身不凡,而且出手阔绰,自己也得了他不少好处。里长知道他的叔叔就住在这个里舍,侄子时常来探望他的亲叔叔,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盘问的吗?

丁外人命令御者把车在里门外停下来,他潇洒地跳下车,向里长点点头。里长心里感叹,大族出身的子弟就是不一样,不像有些暴发户,不久前还两腿污泥一直糊到膝盖,只是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奇怪的原因突然封了侯,陡然坐上了车子,随即就摆起了架子,不认识自己是老几了,出入里门也不下车,而是驾车冲进,对于面前的里长,他们连瞟都懒得瞟一眼。年初丞相田千秋的家奴就因为闾里的门槛过高,卡住了车轮而对他大声呵斥,真他妈的狗仗人势。

丁外人吩咐御者道,你驾车回家罢,今天我要和叔叔燕饮,明天早晨再来接我。这话好像是说给里长听的。里长躬身对着丁外人,一张笑脸像盛开的葵花。丁外人向他拱了拱手,大踏步进去了。

叔叔家是个三进的大院落,也是丁外人出资帮他们建的。因此他们对这个侄子随时都保持着一种巴结的热情,每次丁外人来了,他们像狗一样围着他,恨不能伏在他脚下。这也难怪,能从河间县的一个偏僻乡里跑到长安来居住,没有这个侄子的照顾简直难以想像。而且住的是这么大的宅子,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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