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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前两年,工厂也曾盖了几栋房子,不但没解决住房不足的困难,反而加剧了这种矛盾。因为在&ot;挖门子&ot;、&ot;走后门&ot;成风的年月,寥寥几栋楼,还不够某些人送人情、搞交易的哩!人们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盯着这些房子的奠基、施工、落成、分配……于是&ot;红眼楼&ot;&ot;瞪眼楼&ot;的雅号也就产生了。据说,在那几座楼房落成的日子,房产部门负责人的家几乎是门庭若市。

普通工人老曲头几经奋斗,才算分到了简易楼中的一套新房。但是新房却为他带来了新苦恼。楼顶覆盖层太薄,夏天炎热的空气穿过房盖传进室内,令人如蹲火炉;冬天,寒风穿透屋顶将冰冷的气流送入房里,使人如坐冰窖。冬天烧炕,冷热一对流,水蒸汽很快凝成水珠,滴落下来,滴在炕头,滴在衣柜顶,掉在炒菜的马勺里。外边越冷,里边水珠越多,最后几乎如天公挥汗,天母掉泪。于是,这些宿舍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炕上蒙着大块塑料布,盆盆罐罐排成长队迎接水滴,上便所戴起雨帽,炒菜时两个人在锅台旁转悠:一个掌勺、一个打伞……

老曲头和与他有相同遭遇的职工们无法忍耐下去了,他们不止一次地向领导反映,请求解决;不止一次地无声无息、没有反响。直到一九七八年年底,老曲头忽听厂里来了位新厂长,他灵机一动:是不是再反映一下?有的人却叹气地说:

&ot;甭费那个事了,还是多买几把雨伞、多买几块塑料布吧!&ot;

&ot;有枣无枣打一杆!&ot;老曲头自有主张。他鼓足勇气给新厂长写了封措词尖锐的信。他想,如果新厂长神经尚不麻木的话,这一刺兴许会有点反应……

一九七九年元旦过后的一天下午,老曲头正心情烦躁地在室内忙着接&ot;雨水&ot;,忽听外边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说了声:&ot;进来!&ot;

门开了,一位身材不高、衣着朴素的陌生人走进房来,后边跟着两位少见的干部。

陌生人饶有兴趣地浏览了房间的狼狈样儿,然后便详细地问起主人的居住情况。老曲头以为来人是房产管理员,便放开嗓门发起牢骚来了。他首先批评了厂领导高高在上、不关心职工疾苦;又埋怨了福利部门不接受群众意见;又责问了房产科长为什么不下来看一看,把房子修一修;最后还愤懑地补充了一句:

&ot;就这种房子每月还收三块七毛房租,值吗?&ot;

&ot;怎么不值?我看还便宜呢。&ot;来人笑了笑,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不知此话何意。只听来人又补充说:&ot;你的淋浴钱还没交哩!&ot;

一句严峻的笑话,包含着深沉的愤慨!

&ot;这种情况决不能继续下去了!&ot;陌生人继续说,&ot;我们不能空喊为人民服务,而在具体的人的痛苦面前闭上眼睛!&ot;

短短几句话,说得老曲头心里热乎乎的。他已经长久没听过这样感人的话。他偷偷地问了问身边一个干部:此人是谁?说话还挺解渴的哩!

&ot;他就是咱们新来的宫厂长!&ot;那人告诉他。

此时,如果质量很差的预制水泥地板可以打个洞钻下去的话,老曲头决不会继续站在那儿;他脸红过耳,后悔自己的批评太冒失了。

新厂长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连忙诚挚地向他说:

&ot;老师傅,你批评得很对!我们完全接受。我们回去就研究解决办法。不仅要修旧房子,还要大量盖新房子!&ot;

厂长一行走了,老曲头仍沉浸在激动中。来厂二十多年了,厂领导到他这个普通工人家里走访还是第一次,而且说得句句顺心。晚上,他便走东家串西家,把所见所闻,告诉他那些具有同样牢骚的邻居。

开始,大伙对这话还半信半疑,但过不多久,房产科的修建队一到,人们便深信不疑了。这件事在一重一时传为佳话:新厂长刚来就把职工疾苦放在心上,一重有希望了。

不过,这个佳话比起新厂长雪夜勘荒原的事儿,就显得逊色多了。

在发生上件事前的一天傍晚,一辆北京吉普从厂门口开出,顶着雪后凛冽的寒风向茫茫雪原驰去。车内坐着新厂长和他的两位助手。一位是曾被政治风云卷到最底层,又被党的实事求是的春风吹回人间的六十五岁的副厂长鲁明,二十多年前他在第一机床厂当厂长时,曾是宫本言的上级;另一位是刚刚升任第一副厂长的刘安福,这位在生产第一线奋战二十多年的实干家,是新厂长此后工作中的得力助手。

为什么宫本言上任后抛开那么多棘手的事儿不管,却要去荒山野岭兜风呢?

此事说起来也不会令人愉快。黑龙江向以地大物博、土地肥沃著称。乌黑的土壤用力一捏就能挤出油来;随便刨一个坑儿丢几颗种子,几个月后黄澄澄的谷米便会压弯禾秆头。可是生活在这儿的人们,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每月只能吃半斤猪肉,每年只能在春节时享受半斤海鱼;至于鸡蛋嘛,那得看机会;而爱吃大米的南国同胞,对不起,每月一斤大米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我们的有些领导,是不会&ot;享受&ot;这种待遇的。

居住在富拉尔基的人们,曾经不断大声呼吁:给我们增加点副食吧!增加点细粮吧!增加点……

一重历届领导对广大职工的呼声并不是不闻不问的,早在六十年代初期就在工厂附近开办了农场。但二十年来,由于有关政策多变,管理人员不善经营,农场屡屡赔钱,因此,领导的好心难得好报。人们从农牧场那儿得到的产品屈指可数。除了从工厂的年度总结里看到成串的鸡蛋指总结报告中数字的圆圈。要比自己分到的鸡蛋多得多外,很少看到别的什么。观全省,提高生活的前景相当遥远;看本厂,改善待遇的希望又十分暗淡,于是,人们对在一重工作也就兴味索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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